这不是他第一次梦见这地方,那种奇妙的熟悉感,就好像他前世来过千百遍。
凉亭里有张石桌,上面放着琴,一个紫衣人坐在桌後,焚香弹琴。
苍…?
同样的容颜,抬头眼中流露的神情却是如此复杂。
突然,铮一声,弦断了。
抚琴人的手上出现一道血痕,一滴鲜血滴落断弦,连声音都清晰如在耳边…
他看到紫眸中自己的影子,如此诡魅的笑意,如同恶魔…
他惊醒过来,看到苍仍然沉睡的容颜,心才又静了下来。
下意识地,他把苍的手握得更紧。
彷佛沉睡中仍然有所感应,苍往他这边靠近了一些。
他按捺住想把人抱进怀里的念头,没做任何动作。
没拉拢的落地窗窗帘缝隙透出天光,灰蒙蒙的。
他凝视着苍浸yín在微光中的面容,有种奇妙的感觉, 觉得好像找到了什麽遗失已久的记忆,却又完全无法分辨那些记忆是什麽。
他很想知道苍的脑海中,是否也有类似的思绪?
但是他不知道从何问起。
有些东西,无法用言语传达,就好像一说出口,就会失去真实性。
他们不是从茫茫人海中选择了彼此,而是注定要相遇、相处,就彷佛是早就决定好的事情。
并不是一个约定,而是一种补偿…补偿什麽?
他很想很想知道,在他还不知道有苍这个人的存在,而苍却早知道他的那时,苍对他的想法是什麽?
苍听着他唱出的真实,又在想些什麽?
苍又是怀着什麽样的心情与他相处,不动声色、不着痕迹地引导他接近?
他其实很清楚,他与他之间,苍并不是比较被动的那个。
而这样隐讳、暧昧、含蓄却又主动的引导,再适合他不过。
他与他,在想法做法上,似乎处处有着微妙的互补。
想着,心底居然有点发痛。
他轻轻放开苍的手,悄悄起身。
他走进录音室,把梦中听到的那段琴曲写下来。
※
袭灭天来回到卧房时,苍躺在chuáng上看向他。
「你醒了?」
「醒了一会儿了。」
「我拿水给你。」
「嗯,谢谢。」
袭灭天来去倒了一杯温水来,坐在chuáng边,看着苍慢慢喝水。
即使是喝水这麽一件小事,也看得出他们两人的截然不同。
他的话,通常是一手抓起杯子,咕噜咕噜一口气把整杯水喝完。而苍则两手捧着杯子,一口一口慢慢喝。
「虽然时间不对,可是我想泡澡。」苍放下杯子。
「想就想,有什麽好时间对不对的。我去放水。」
袭灭天来刚要起身,苍拉住了他,眼光有询问的意思。
早已习惯孤独的他,却偏偏遇上一个如此能看穿他心思的人。
他没有办法用言语形容心底的感受,看着苍清澈剔透的眸子,最後只是揉了揉苍的头发,然後去浴室放水。
苍一进去就是好久,他早餐都弄好了,人还没出来。
「喂!你不是在里面睡着了吧?再不出来我要进去把你捞起来了!」
里面的人打开浴室门,穿着他新买来的浴袍出来。
头发湿淋淋的苍看起来跟平常有点不同,有种奇妙的透明感,霎时间有种错觉,他彷佛看过,这样的苍冷冷的脸上眼里有火…
他回过神来。
苍看向他:「你怎麽了?」
他想,大概是昨晚那个梦的影响,他觉得自己怪怪的。
以前虽然他也曾梦到那个地方很多次,却只是一个地方,而昨晚的梦,苍在那其中,是如此理所当然…
「…一言难尽。衣服在chuáng上,穿好过来吃早餐。」
※
「几天不弹琴的话,我会觉得怪怪的。」苍说。
「我去你家替你搬张琴过来好了。」
苍看他:「真的?」
「当然,上次去海边那张?还有琴桌?要不要把泡茶器具一块儿拿来?」
「也好。」
於是袭灭天来便开车去苍家。
翠山行来开门,看他的表情很复杂,不过却只说:「我哥有打电话来,我已经准备好了。」
除了琴、琴桌、全套茶具,翠山行还准备了苍的换洗衣物。
袭灭天来一面咋舌,一面把东西都搬上车时,翠山行终於忍不住说:
「喂,你什麽时候才肯放我哥回来呀?」
「老实说,根本不想让他回来。」
「袭灭天来!」
袭灭天来笑着扬了扬手,把车驶离苍家。
※
袭灭天来回到家时,苍并不在起居室,也不在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