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昏降临,由于有了血腥收获,大伙来到卧柳村长韩墩子家的大天井里,忍饥挨饿的腾龙寨渔农和抗日队员们心里大不慌了,开始一起动手将捕捉的猞猁、獾、野兔子等一部分战利品,扒皮剔骨,砸开冰窝子洗刷干净,滤去污液杂质,支锅燎灶,香料撂上,“咕嘟嘟”炖得锅中油花翻滚,灶膛间火光猎猎,腥香扑鼻,勾得大伙心里痒痒的,馋涎汩汩往外翻着黏唾。油光红亮的汤料在锅里不断翻滚,热汽腾腾。清冷干燥的空气里,久违的野兽纯粹的肉味显得无比的喷香醇厚,诱惑得饥肠辘辘的人们味蕾挓挲,嘴舍不住地咂巴,精神兴奋异常。他看到等待着施粥的人们的眼睛里都放出了神彩。
几个耸肩缩脖、状若猢狲的“饕腥猫”不时地蹿到“呼噜噜”沸腾的锅灶跟前,按耐不住地往热浪翻滚的锅里贪婪地探着头扒瞅,表情尴尬蹀躞地猛重呼吸几口,然后又装作一本正经地回到一边去了。人们不时冻得脚跺,同时,每个人的身体都在大幅度地摇晃着。开始时,队员们还夹捧碗筷,或远或近,或蹲或坐,专等火候驾到。不一会儿,弟兄们有的就馋虫****,急不可耐了,还没等肉完全变色就捞起塞入口里,嗜嗜辣辣大嚼起来,烫得龇牙咧嘴依然手不停箸,真是越是抢吃越发刺激,感觉也似乎越美乎。闲下来的李老猫拉着浪妮的胳膊像身说法,不厌其烦地反复描述追捕细节,说到精彩处,大伙便边笑边投去敬服的目光。厮跟的狗,则或煞有介事地从人空子里穿来跑去,或自觉围于近旁,都如狼般端坐,伸长舌头,嘴角淌着黏液,大口喘息,虎视眈眈。撵过两次,轰走复聚拢来,端坐如初。
一时锅开,人群闹腾着,哄然而起,湖滨乡老乡长兼卧柳村村长韩墩子亲自掌勺,他脚蹬一双狗皮袜子,袜子外边是一双擀毡靴子,里面塞满了厚厚的芦花绒,所以,没有感到一丝脚冷。他敲着锅边叫道:“不要挤。不要挤。按人头来,老规矩,大人一碗,小孩半碗。”
话音未落,无数只手碗已纷伸过去,顿时把锅遮没住。“咳,再给点,再给点吧。”混乱中不断传来请求声。碗与碗叮当撞响,不知磕碰几何,反正有人在轻声叫骂。
“都别挤!都别挤!一个一个来,谁狗日再敢动手,我就剁狗日谁的爪子!”韩墩子一副勤劳认真的模样立在人群深处高喊道。
已经领到肉的人,有的依了树身,有的站在墙角,有的蹲在碌碡上,有的半头砖一摞坐上去,双手严严实实地捧着碗,一边用粥碗的热量温暖着双手,一边“啼溜啼溜”地喝着,“吧嗒嗒”嚼着。韩墩子站在锅旁,操着长柄大铁勺,已经有些很不耐烦地把勺里的粥倒进伸过去的碗里。几撮肉沫和骨头碴子从碗边和勺子底上,蹦啦星地落下来。几条癞皮狗鬼似的窜过去,钻裆蹭腿抢舔着地上的慰劳品,不知谁犯贱地踢了它一脚,疼得那狗子嘶啦啦叫着跑开,可没走几步,又极不舍得地踅了回来。
有个六七岁的小孩他的母亲生病,他领了份就一路跑着端回去给母亲吃。谁知,半路上绊倒地,大瓷碗咕噜噜滚出去,撒了一多半,好在碗没摔碎,就坐在道上哭咧咧地抹眼泪,路过的一位大叔拉起他叫他硬着头皮踅回去等再去要一点。而韩墩子或许是因为小孩的父亲惹着了他,也或许是压根就瞧不起那家人,更或许是一朝人前管个好事,就使仰头赛,僵疯执拗起来,忘了自己的出身和积善行德的传统,竟犯了邪劲牛眼一蹬,敲着锅边道:“没啦!大人一碗,小孩半碗,盛过就没,你没听不懂人话吗?”
受过生计折挫的小孩腾楞着调回两溜过河的鼻涕昂头不服道:“那只小牛犊般的大猞猁是我先看见的,我要不说,你们谁都别想得到!”
老村长一时呛得回不上话,便撇了半勺清汤倒进他的瓦碗里,然后,讪笑嘲弄着用油花花的勺头,劈手扬起勺子,敲着他的脑袋阴狞着糙脸唬道:“你小子别跐着鼻子就上脸,就这点儿金贵的玩意儿,也是你能尝的?闻个味道已经不错了,没齁着就算你大幸了,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
伤完天理了,他黑黑地一挥手,“滚!”欺负得人家孩子哗哗流着眼泪,胸脯一撅一伏的。
民间社会底层大人欺负小孩是常有的事,为了母亲喝上肉汤,摊上这良心让狗吃了,天杀的蛮不讲理的鬼东西,小孩也不便于继续再鸣冤找平,只得无可奈何地走开了。
快到墙头拐角处,他一回头就见模糊的微光中,韩墩子的胖老婆第二趟两手油脂麻花的端着个乌盆子,探出半截身子到锅中间用个铁笊篱猛捞,还不住地往四下里偷看,又掂着肥屁股小跑回了屋里。这是她端的第二趟,小孩亲眼所见,气得远远地破口大骂道:“**亲娘!韩烂根(韩墩子他爹的外号)家这个私孩子!”由于怕得罪人,韩墩子利用“正村级”“余威”行不光彩之事,但场上虽有人撇嘴,却没有谁站出对他那胖女人制止、指责。
大家吃得眉飞色舞,大快朵颐。猞猁肉质细嫩,没有什么肥膘,出奇的香。那么凶悍敏捷的动物,肉却没有粗糙的纤维,吃起来甚至感觉像鱼肉的细腻。韩墩子的胖老婆贪拗拗、乐滋滋地趴在肉碗上,两只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