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生根发芽的那一刻,他们是否还在梦中?还是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异变成憎恶的模样,在吞噬血肉的时候,又是否还有知觉?
被摆布的怪物也会梦到过去吗?
娜塔莎的眼前浮现出了一个画面,第二集团军的副手伊万率军拦在她们的面前,大声宣读着来自乌萨斯皇帝的命令。
禁止向切尔诺伯格进行任何军事支援,如有违令,军法处置。
这是她的噩梦,也是第三集团军的噩梦。
“因为……”
娜塔莎全身颤抖,她隐约明白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但她知道自己绝不能开口。
一旦把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说出来,那么接下来的一切都无法挽回。
也许罗德岛的人会把她的对话录音下来,作为栽赃陷害的工具。
娜塔莎现在的身份是乌萨斯使节团团长,她来到这里是为了执行任务,执行一个卑鄙无耻的任务。
乌萨斯早已觊觎罗德岛对矿石病的医疗技术已久,如果能够独占这份医疗成果,那么他们对待感染者的方式则会变本加厉。基本上就是将人视为工具,用坏了就拿去修,修理完继续推上去,直到感染者死亡为止。
对付罗德岛只不过是需要一个借口,一个制裁的借口。
例如罗德岛制药有限公司涉嫌威胁乌萨斯帝国国家安全,泄露乌萨斯人民身体安全数据什么的……
乌萨斯使节团的任务就是要找到一个突破口。以罗德岛在切尔诺伯格事变后频繁出现为由,说是与整合运动共谋也好,还是栽赃陷害也好。无论用什么方式,就算是拿一瓶洗衣粉说是证据,也要想办法污蔑罗德岛。这样乌萨斯就能率先占领道德高地,发动正义的制裁。
完成这个任务后,娜塔莎就能从前线退下来,再也不必身不由己。
但是,她做得到吗?
“因为——”
娜塔莎握紧了拳头。
她告诉自己,不能说出来,不能说,不能说……
但是,不说出来的话,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今天是切尔诺伯格。
明天呢?
伊尔库茨克?尼古拉耶夫斯克?哈巴罗夫斯克?还是说……圣彼得?
这些边境城市的国土和人民,接下来会是哪个被当任君主视为筹码交易出去?
一旦这种事情再次发生,作为驻守边疆的集团军,我们又该遵守军人服从上级的命令视而不见吗?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娜塔莎扶着额头,她笑了,笑得如此洒脱。
从整合运动事变后,她从未笑的如此自在,如此轻松。
“因为当今皇帝无能!他不配当皇帝!”
她说出来了。
她终究是说出来了。
“十二年,这是我参军的十二年,也是乌萨斯漫长战争史的十二年。战火不断,每位乌萨斯的军人都是以保家卫国的信念才能坚持一年又一年的艰苦作战。结果呢?结束一场战争,紧接着又是一场战争!战争似乎永远都不会结束!从现任皇帝上任以来,经济萧条,底层人民饭都快要吃不上。非但不去努力发展农业,不去购买粮食,而是将国库用来冶炼钢铁,源石工业的厂房冒出的浓烟几乎要把白天染成黑夜!”
娜塔莎低吼着,以贵族的身份,以军人的身份,以乌萨斯人的身份在控诉着对当今皇帝的不满。
“每当压住的民意快要爆发时,当今皇帝就会找到新的目标将民众的注意力转移过去。用谎言去欺骗,用虚伪去蒙蔽。自欺欺人,告诉人民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告诉人民其他的国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告诉人民乌萨斯帝国是最好的居处,告诉人民还有矿石病感染者可以欺负。对内,让人民将怒火宣泄到感染者。对外,军人去与其他国家交锋,用生命换来苟延残喘的时间。”
娜塔莎的枷锁就像是被挣脱了一样,她缓缓挺直腰杆,坐姿不再中规中矩,而是狂放的翘起腿。
一直压在她肩膀上的重担,这份沉重依旧还在,但她似乎变得轻松不少,能够正视这份重量。
娜塔莎咬牙切齿道:“我们对于当今皇帝而言只不过数字罢了,仅此而已。”
“……我收回我之前的话,你不是莽夫而已。”林律平静地望着娜塔莎,他的双手稍微地放松,面罩之下的表情是淡淡的微笑,“你有思考,只是不敢想太多。”
“我的身份不允许我去想那么多。”
“那你是否愿意去尝试换个身份?”
“你说什么?!”
娜塔莎睁大了眼睛。
林律缓缓摇头,他抬起双手将兜帽头罩掀起,露出略带书生气的脸庞。
“你……”
娜塔莎望着林律的脸,她感觉很熟悉,像是在哪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来。
“我的意思是……”林律温和的笑了笑,诚恳道,“你是否愿意放弃乌萨斯军人的身份,加入罗德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