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人知道,在多伦多国际音乐大厅二层,有一个隐藏的VIP包厢。外观采用茶色玻璃设计,在黑暗中丝毫不显眼,同周围的古典墙砖融为了一体。
这间包厢以单向玻璃打造,里面的贵宾能拥有270°的超清视线,把整间音乐大厅尽收眼底,从外面却完全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璀璨的水晶吊灯,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地面,墙上装饰着古典乐大师们的油画,从沙发到桌椅都是真品意大利Cassina家具,室内设计史上威名赫赫的里程碑式名牌。在国际音乐大厅历史上,能进入这里的都是真正的大人物,学生会那些一掷千金、买下了一整排VIP座椅的纨绔看似阔绰,其实压根连知道它存在的资格都没有。
一个身穿黑风衣的年轻人站在玻璃墙边,身形挺拔,手里端着一支加冰伏特加。
“薇儿,”年轻人开口,却并不回头,“还有多久?”
“现在是八点二十二分,离预计的起飞时间还差三十八分钟。”女侍长也站着,恭恭敬敬地对年轻人欠身,“您该离场了,少主。”
“嗯,知道了。”年轻人闭了闭眼睛,声音淡淡的,“稍微再……等我一会儿。”
“是。”薇儿颔首,退入黑暗中。
她转过脸,把目光投向单面玻璃外。大厅里的数百盏灯忽地都熄灭了,一束淡蓝色的灯光从天而降,笼罩了那个礼服雪白、长发却漆黑如墨的少女。
宛如一只在虚空中舞蹈的蝶,美丽而虚幻。
*洛雨笙面对全场躬身,坐下,轻轻打开了钢琴盖。她把纤细的十指放在琴键上,试着弹了一串音,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无可挑剔的美妙琴声如喷珠溅玉般跳出来。
她缓缓吸了一口气,还算满意。
灯光、舞台、名贵的斯坦威钢琴……这才是她熟悉的领域,好似武士握住了自己的刀,呼吸般自然。
洛雨笙天生有一颗敏锐的艺术灵魂,如果不是十二岁那年的变故,她本该是个幸福安静、明珠美玉般的小公主。而祁夜却生于黑暗,一生都在血与火中奋武前行,听不见歌唱、闻不到花香,孤独得如同魔鬼。
他们两个,从来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灯光迷离了视野,洛雨笙缓缓闭上眼睛,无声地笑起来。好像忽然回到了那个初遇的夜晚,在生命中最狼狈不堪的时候,英俊的魔王从天而降,拉着她的手、揽着她的腰,带着她在万众瞩目下旋转如飞。
真是无解啊,错误的相遇、仓促的离别……还有那句一直没能说出口的“我喜欢你”。
自然而然地,流水般的琴声从指间倾泻而出。她闭上眼睛,轻声唱出了歌词:“AreyougoingtoScarboroughFair?Parsley,sage,rosemaryandthyme……”
“您是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西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请代我向居住在那里的某人问好他曾是我的真挚爱人……
请转告他为我缝制一件麻纱衣西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无需针穿无需线缝他终将成为我的真爱……”
VIP包厢,薇儿突然瞳孔一缩,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祁夜忽然仰头,把伏特加一饮而尽,握杯的手轻微颤抖。不可思议地,居然有细密的裂纹从酒杯内壁飞速滋生开去,像是恶魔的诅咒。
“啪”地一声轻响,高脚杯完全碎成了齑粉。
“少主,您……?”她忍不住问。
但祁夜只是摆了摆手,什么也没说。他闭着眼睛,英俊的脸上没有表情,睫毛却在轻轻颤动。
得益于艰苦训练和天生优势,和视觉一样,祁夜的听力也比寻常人敏锐许多倍。洛雨笙的歌声并不响亮,可就算是这样、就算隔着上百米,他也能把每一个音节听得清清楚楚。
《斯卡布罗集市》——这是一首古老的英国民谣,本是一首哀伤的恋歌,讲述了士兵们在战火中思念远在家乡的恋人。
但洛雨笙改了一个词,她把女性的“She”改成了男性的“He”。
那一瞬间,祁夜只觉得胸口一沉,无力呼吸。好像成千上万倾海水忽然都压下了来,要把全世界完全摧毁、淹没,化为泡影。
他闭上眼睛,用力地按住额头,似乎这样就能停止住脑海中不断飞逝的画面。那场在加拿大的绝世之舞、那个在中国东方明珠塔下的拥抱、那句在日本来不及发送的“晚安”……
他又想起很多年前,也曾有一个女孩盲目地爱过他。她相信他愚蠢的许诺,以为他能带给自己幸福……最终却永眠在了英吉利海峡深处。
原以为一切都已经分明,不必纠结,也无需犹豫。可是到头来……原来在心底,他还是什么都没能放下啊。
为什么还要再来扣我的心呢?我的心早就沉沦在黑暗中了,不配被爱,只配被可怜。
“莉莉安,是我,薇尔娜。”薇儿凝视着少主平静下纠结着痛楚的神情,后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