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八九月份,梁国的宫殿中绿树参差,天上的骄阳烧成了一把火。天气一热做什么事情都没有精神,就连奉命经常逼我读《女则》的小蛮也失去了工作的激情。
太久没有溜出宫,太久没有再见到白衣的美男。我动荡不安的春心也终于枯死了。萌芽于清明,枯死于八九月的伏旱天,比起季生性植物长寿了一些,比起常青植物只有羞愧的份。
光阴荏苒齐眉而过,炙热被封入韶光之中。穿衣服热,不穿衣服也热。我是公主,平日中总有各种各样的人来拜见,所以不穿衣服这样的愿望只能藏于心底。
时光容易把人抛,世事总是太无聊。只有无聊的时候才会乱想,把陈年旧事拿出来一遍又一遍的咀嚼。我不知道自己还喜不喜欢他,这颗心安宁了许多,但是我敢肯定我忘不了他。
小蛮用团扇遮着脸躺在发烫的阳光下午睡,打鼾的声音伴着尖锐的蝉鸣。我躺在竹板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并不想要睡午觉只是在怨恨自己为何睡不着。不得不承认我羡慕小蛮,除了她水桶腰的身材和不符合当下审美标准的长相之外,其他的我都很羡慕。
至少她没有一颗敏感脆弱的少女心,少女心好比葵水来时的痛经。十足矫情让人痛恨。
这夏日太静,除了喧嚣的蝉鸣与小蛮的鼾声之外就再没有一丝杂音。也可能是他们声音太吵将杂音都盖了过去。我置于这片喧嚣的寂静之下,看着窗外灿烂纯净的日光只觉得自己沉在了湖底,透过奇异的静谧空间看着这个尘世,水光托着日头,明明灭灭。
棕竹包镶的画桌上铺开一卷熟宣纸,右手持笔勾勒出清明时的满城风雨却难再画出他的模样。只记得暗淡天幕下那双湛蓝的眼睛,望向我,映出我一人的身影。
我不甘,却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什么。闭上眼睛,一遍又一遍重温当时的画面。他给我的桐木柄油纸伞我还收在箱子中,木质温润而微凉,任我摩挲百遍也触及不到当日他掌心的余温。
凝神之后,右腕绷紧。笔尖沾了沉墨,我拿捏好力道缓缓落了笔。心无外物,只是想好好画出这个人,他的眉眼,他的笑容。镌刻我一段记忆,任凭年华匆匆黄了宣纸也褪色不掉他。
画好之后我微微得意,但是看来看去总觉得最多只有八分的相似。眉毛,眼睛,鼻梁,嘴巴处处都是按他的模样落的笔,但是合在一起就有些说不出的陌生感。
于是我又失落了。如果这画中的他是现实中的他,我已经对他产生了陌生感,在我看来陌生与喜欢是不能并存的两种感觉。陌生了就代表不再爱了。
如果安慰自己是时光太久记不清楚了,这样不能让我宽心。你会忘记一个你朝思暮想的人吗?总之我看着这幅画有种鸡肋感,看之无味弃之不舍。
由于我太专心,连小蛮惊雷般的鼾声什么时候停止的都不清楚。直到……
“公主你画的是谁啊?这么好看!”她刚出声就吓着我了,连锁反应是手一抖,吸满墨汁的画笔就直直的掉了下去。
结果你可以想象。这幅画一尺八寸长,这支笔掉在哪里不好,它非要掉在了这幅人物画的脸上。时间如同定格,旁边的罪魁祸首小蛮也倒吸了一口凉气。我不知道当时我的表情有多么的狰狞,只看见小蛮咬着手指慢慢地后退。
我有两个选择,一个是重新再画一幅,第二是先把小蛮掐死泄愤再重新画一幅。由于我对自己笔下的这幅画已经满是怨言,加上小蛮间接让我亲手毁了他。脑子一热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二,猛地一跳就把小蛮给扑到了。
她嘶吼道:“公主饶命啊!你杀了我晚上就没人给你扇凉了。”
说实话两个我也不一定能打得过小蛮,只是现在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她挥着粗壮的胳膊推开我进攻的手,俩人压在一起如同两只缠斗不休的龙虾。
门外人影晃动,传来一阵婉转悦耳的笑声。我和小蛮同时收手愣住了。清透的日光照进一个美人,身着云烟色的罗衣,姿态聘袅而端庄。
“妹妹这么大了还类孩童,真是无邪。”她望着我和小蛮古怪的姿态,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说话的这个人就是梁国的长公主,安阳公主。她是我的姐姐,比我大出十余岁早就嫁了人。我同她并不亲昵。
自古皇帝有两个功能,一是治国安邦,二是广散枝叶。第二个是男人普遍的功能,只是皇帝更强一些。父皇身边永远都围绕着一群美人,他老了,她们却始终年轻。所以我相信还会有更小的皇子公主诞生,直到父皇把自己的江山都用来养老婆孩子。
我慌忙起身把小蛮也拉了起来,她看向门边站着的安阳公主一脸感激的笑意,好似她的救命恩人。我白了小蛮一眼将自己身上衣服整理好同她划清了界限。喜好男风是一种贵族时尚,可我没听过好女风的。何况她还是小蛮……
拢起袖子,我冲她福了福身子行了礼节。这样做有些生分,可是不这么做我又装不来亲切。皇族中的亲情只靠着血缘关系来维系,其他真的什么也没有。
罗裙遮住一片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