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温暖的指尖抚过我碎裂的身体。
嫣红。我为什么会躺在这片嫣红之中?
血腥味,满身都是洗不尽的血腥……只是再没有了疼痛。
“别动,你的身体还没有被修补完。”
沉静安详的声音,他每念出一个字,我的眼前都会浮现出烟水缭绕的莲池,洁白的菡萏如同是镶嵌在黑夜中的珍珠。
“你是谁?”话音刚落,颌骨就传来分崩离析的声音。
摔得实在是太重了,不仅是首先落地的脸蛋变得面目全非,就连四肢也成了软绵绵的无用之物。
他没有回答我。将光明之物塞进了我的眼眶里,朦胧的光线接踵而至。一袭白色的弥纱若迷离秋雾一般,挂在眼前。白纱之上托着无尽的青丝,他的面容隐藏在一片柔光之中,看不清模样。我如同孕育在母亲子宫中的胎儿般,混沌而又舒适。
沉默好久之后,他忽然说:“你的眼睛已经摔坏了,所以一只眼睛不能再用。日后你就用右眼看物吧。”
四肢百骸没有一个地方是受我控制的,此刻只能静静地趴在地上摆出乌龟晒背的姿态,任由他穿针引线将我的身体缝补好。
亡魂还需要用身体干什么?
“现在我缝补的不是你的身体而是三魂七魄,魂魄能维持身前的模样。但是你的身体已经被摔碎,就连魂魄也变得残缺不全。如果不把你修补完整,落下了残疾,转世之后的你也会是残疾之人。”
你能听到我心底的话音。
“可以,亡魂之间不需要说话,也能感应到对方的想法和情感。”
那我现在的心情是怎样的?
他捻起细针密密缝补好我灵魂凝结出的“身体”,专注的神态好似新婚的嫁娘在赶制自己一生只有一件的嫁衣。
“悲伤,黑云压城,看不到尽头的悲伤。”
指下破碎的魂魄微微的颤抖,似乎要变得透明起来,在他眼前化成一缕烟雾。
“不!不要再想了!尘缘已了,你已经是魂魄一缕,何必再执着于过往!”
魂魄慢慢安静了下来,而他的手却有些颤抖。比划了好久才落了银针继续缝补起来,摔碎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这个工作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太过于辛苦。
望乡台上,明镜空幽。远方有寂寥的歌声传来,歌调婉转凄迷。
“我戍未定,靡使归聘。采薇采薇,薇亦刚止。曰归曰归……”
胭脂之地,白骨遍地无人收敛。日暮将尽,天际边霓彩万千,似血似练。仓惶归鸦站在枯藤老树枝头饮一口将士血肉,忠贞一世的故事就这样被湮没在荒野之中,被野禽果腹,被遗忘殆尽。
戍边未归,发已斑白。苦等半百,新妇成了老妪。我这才相信你是真的已经战死沙场,回不来了。
右眼中流出冰凉的液体,我这才知道亡魂也有眼泪。不然她怎么能唱出这样凄苦的歌声来。
望乡台的明镜只能看上一次,它能让你看见自己的亲人,看见最在乎的那个人。甚至你的一生,也能在镜子里浮光掠影地映射出来。
我是普宁,普宁公主。
镜子中映出父皇的身影,珍馐佳肴放了满桌,几个婀娜的美人在殿中缓缓起舞。许久不见,父皇发胖了不少,肥硕虚胖的身体填满了黄木座椅的空隙。
他端着酒杯不知道同谁说笑着,那样的笑容,一眼看上去堂皇至极,只有在这样细细地注视下才能看出皮肉下潜藏的阴冷与狡诈。
潜藏的野兽披上端庄的外皮,他转动着手上的翡翠绿戒指,暗自谋划。
我的死并没有给他太大的打击。普宁公主嫁与了质子——王昭祚,为妻,史书上是这么写的。父皇要的是北赵臣服,联姻只是一种手段。而质子要的是一道保命符,驸马之位最为安全。
若我非普宁,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造化弄人。
皎皎月华透过镂空的檀木窗裁出零碎的花纹,宽大的镶金红帐大床上睡着两位美人。金色飞鸟的帐钩来回轻晃着,冷霜月色照在金钩上凝成泛白的光斑。
风流的王孙公子睡在床中,左右手分别搂着两个美人,享受齐人之福。靠在床帐边的女子双目含泪,泫然欲泣。在寂静空虚的夜晚,辗转难以成眠。
“安阳!”
我对着明镜惊呼出声,在那个时空里的安阳似乎听见了呼唤声,抬起了脸望向我。
脸蛋上水色的胭脂已经被泪水稀释开来,顺着有些消瘦的面颊滴落在玉臂之上,凝结成淡淡的斑痕。
“妹妹!是妹妹吗?我活得好苦呀!妹妹来带我一起走吧……”断断续续的言辞,这一句话说完已经泣不成声。
只有那双被泪水蜇得腥红的眼睛,直直地望着镜中的我。安阳失去了往日的柔美端庄,变得扭曲而狰狞。愤恨,懊悔,嫉妒……这些情感酝酿出灼热的烈焰折磨着她的灵魂,需要找到一个出口宣泄出她受的那些苦难。
风流薄情的公子依旧沉沉地熟睡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