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了出去,大叫着“明月别走,多陪我一会!”
几个巡查的士兵停下了脚步,“将军您在找什么?需不需要属下帮忙?”
他拧起眉头,怅然地望着荒芜的土地的尽头,天空带着灰暗。“你们刚刚有没有看见一只蝴蝶飞进我的帐篷里?”
旁边一个年轻的小士兵就经不住笑了起来,“将军这里是关外,连春风都不度,又会是哪里来的蝴蝶呢?想必是将军看错了!”
他拎着小士兵的衣领吼道:“不可能,我不会看错,是她来了,是她回来了看我了!快给我准备一品战马,我要回去!”
士兵都被他的反常态度吓坏了,谁敢说个不字?赶紧就将马匹准备好了,他有一种感觉,似乎京城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他才会如此不安牵挂。
奔行了几日几夜,他终于进了京城之中,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依旧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和他十几年前离开时一样。
若不是明月的坟头上长满了青草,他恍惚以为时间被凝住了,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出现过。当年留下的宝剑也生了锈,他伸出自己的掌心抚摸着宝剑,闭上眼,似乎在怀念抚摸她容颜的那个时候。
而回忆之中陡然跳出了另一个人。是他怎么也不愿意想起的人,若是没有她,明月就可以和自己在一起,就不会被逼死了。
十几年塞外的生活,他不是没有梦见过她,而是每次梦醒他都会强迫自己去忘记,一遍遍告诉自己记起她不过是因为恨意罢了。
直到今日听外面守城门的老兵说起了一件事,一个寺庙里面的修行女子,日日都来官道上眺望,风雨无阻。
可惜等到她死了,她的戍守边关的夫君也没有回来。
听到这个故事之后,公孙泽的心里一跳。那个傻女人,自己从来没有碰她的原因就是想要给她留下一跳后路,到时候她可以选择重新嫁人。可是为何偏偏她那么固执,等了这么多年。
公孙泽不愿相信,不愿相信她等了自己一辈子,不愿相信她已经死了,守门的老兵说她在伽蓝寺中修行。他便去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久之前方丈病逝了,伽蓝寺里换了新的人。只告诉他,之前住在庙里的女子已经离世了,但是她的遗骨葬在何处却并不知晓。
那一夜,他破天荒没有急着赶回边塞。只觉得自己失去了目标,心里极为重要的东西,甚至连边塞他也倦了。
入夜,不知怎么就下起了雨。四角上挂着的铜铃在狂风暴雨中响彻不停,轻灵绵长的声音一直传出去很远,寺院里荷塘中的荷叶荷花都已经枯萎了。承接细密的雨点之后,声音细碎,天地间染上了一层水烟。
待黎明破晓之后,边塞传来了加急文件。说是朝廷又派人过来了,不久帝王将亲自来边塞与他相见。他手握重兵,又不听朝廷的命令,帝王畏惧他久已。国都外南边又出现了军队。帝王只有亲自前来,恳求他回归朝廷,不再追究他的谋逆之罪。
他等了这么多年,想要的就是朝廷的赦免。可是真的等到了,心里也无法快乐。这个天下,他已经不再想要,可是回归朝廷,归来国都。也没了意义,他没有家人,没有了明月,就连这么多年恨的人也不在了。
待访臣走了之后,他来到伽蓝寺的大殿之中。望着垂目静思的神佛,他不信神灵,杀戮无数的人也跪了下去。
此刻心里想的人竟不是明月,而是自己的结发妻子如梦。她几日前才离世,想必也容颜老去,发鬓发白了吧?
这么多年自己竟没有陪在她的身边,让她受尽了寂寥与苦楚。耳边的木鱼声与诵经声不绝,在慈悲善目的伽蓝佛面前,他流下了泪,只有一滴,钻入膝盖下的软垫里再也不见了。
其实他的心里还是有她的,她的隐忍,善良,贤惠。可是现在已经太迟了,若不是这么多年的恨意,只怕他也不会再记住自己的结发妻子。
“如梦……”他低声念出,可惜江山已定,归期有望,而她已不在人世。无法与自己度过最后的岁月了,迟来的懊悔在心尖上蔓延。
进来取书经的沙弥站在了门口,没有出声,一双悲天悯人的眸子静静凝望着跪在伽蓝佛面前痛哭出声的男人。
这一生是他太执着了,也是她太执着了,所以注定无法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