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下来,只觉得这书生看上去虽与自己全然迥异,然而细心感受之下,却发现他其实与自己也有许多相似之处:都是一样的孤傲无依,都是一样的愤世嫉俗,都是一样有许多不欲说出的往事,只是他表现得更加洒脱乐观,更加的从容豁达。
罗天赐凝视了杨星宇半响,蓦地发出了一声长笑,从地上又捧起一个酒坛来摇了摇,只听坛里尚余小半酒水,他又满满的筛上两碗,朗声道:“好,杨公子说得好!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是罗某人错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今日咱们便不要管别的,只管对酒高歌好了!”
二人相视一笑,对饮而尽。当下彼此都放下了心中戒备,你一碗我一碗,转瞬那二十坛高粱烈酒已所剩无几,叶秋萍看着这两个男人醉态可鞠的样子只觉得哭笑不得,心里暗道:“这些男人的内心可真是奇怪,方才明明还拳脚相向,转眼却又勾肩搭背仿如兄弟。哎,我还是太年轻了,他们的心思可一点儿也琢磨不着,要是表姊的话那可不同了......”
她正想得出神,忽听杨星宇朗声吟道:“浩气还太虚,丹心照千古。生平未报国,留作忠魂补。”只见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忽地仰望楼外青天幽幽一叹,自言自语的道:“青天呀青天,人人都道你洞悉世事,明辨忠奸,我却说你不过也是蒙了心窍,瞎了眼睛,世间多少忠臣良将,善长仁翁,到头来哪个得了善终?多少奸佞凶徒,昏君权宠,却依旧是锦衣玉食,呼风唤雨......唉!”
他说着说着,竟然眼眶泛红,语音哽咽。罗天赐与叶秋萍只觉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触动了什么心事竟如此感慨,。秋萍看他神情悲戚,正要劝慰两句,又听杨星宇复又吟道:“读律看书四十年,乌纱头上有青天。男儿欲画凌烟阁,第一功名不爱钱......呀,呀,不爱钱!”吟着,吟着,竟自潸然泪下。
他吟的这两首诗,乃是嘉靖年间的大忠臣杨继盛所作,想那杨椒山(继盛)当年与清官海瑞齐名,都是世宗朝的肱股之臣,只因仗义耿介,不畏强权,数度弹劾当时的权臣严嵩严世蕃父子,以致开罪嘉靖皇帝被打进死牢,最后惨遭百般折磨而屈死狱中,其时世间更相传杨椒山临死前身上已无一寸完整肌肤,可嘴里仍兀自痛骂严氏父子祸国殃民,后人感其气节,在全国各地均建有杨公祠以兹怀念。
却说叶秋萍冰雪聪明,听得杨星宇吟罢,心里已有几分雪亮:“这杨公子自称是琉球国人,从没涉足中国,可是却为何对中华风物人情如此熟悉?他吟的这两首诗都是椒山公的大作。椒山公忠贞不屈,的确受世人敬仰,可毕竟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人物了,现在的年轻人纵然感念其得,可提到椒山公,也并不至于像他这般悲痛凄切,莫非这杨公子他是椒山公的后人?”
她想到这里,忍不住问道:“敢问杨公子一句,公子姓杨,不知与椒山公是何称呼?”
杨星宇涩然一笑,脸上不经意间抹过一丝黯淡之色,道:“叶姑娘误会了,小生祖上虽然是中国人,但很久以前家父已随族人迁到琉球国定居,与椒山公并无亲缘关系。只是家父思怀故国,加上琉球国人素慕中华风物,因此小生自幼读的是中华经典,穿的是中华衣冠。常听家父说起,也对中国人事略知一二,在下恰巧又有幸与椒山公同姓,知道当年椒山公精忠爱国却含冤而殁,到中国后,便经常留意别人说他的故事,偶尔想起,想着想着便不禁愤懑难舒了!”
叶秋萍听他说得牵强,心中半信半疑,还想再说什么,罗天赐却向她打了个眼色,笑道:“杨公子果真是个胸怀天下的豪杰男儿,嗯,不知公子这次到中国,欲往何处游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