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歇息半日,午后至河岸搜罗木材,连夜赶制一条木筏。次日天明,陆震请辞,薛运道:“却不随我等同往?”
陆震道:“师尊有命在先,既过青龙涧,便当折返,回山领兵,以助长兄。”
薛运笑曰:“却肯舍佳人而去?”
沈威闻言大窘,避在一旁。陆震笑曰:“如兄所言,王裔之尊,非草芥可附,若有一日功成名就,再言真意不迟。”
陆震将去,薛运嘱之曰:“雷烈治军严苛,汝平素与其不睦,今当谨慎言行,不可冲撞于他。”
陆震道:“战事当前,岂能不知轻重,昨夜所托之事,望兄勿负。”
陆震乘秣厉而去,薛运引沈威启程,一路之上,薛运屡献殷勤,然其言语轻浮,颇遭沈威嫌恶。木筏顺流而下,靠岸之时,正抵浑天荡外。
浑天荡乃无际荒原,千百年间罕有人至,一般草木恣意生长,芭茅、苘麻、益母、水蓼,丛丛荒草粗壮如树。
纵眼望去,碧波绿海无边无沿,人在其中,浓郁葱翠无穷无尽。薛运驻足河岸似有所思。见其神色略带悚惧,沈威问曰:“将军有何顾虑?”
薛运道:“此地凶险非常。”
沈威道:“既是凶险,将军且留步于此,沈某自去便是。”
薛运正色道:“不问凶险何在,只顾贸然而行,实乃莽夫之举。”
沈威道:“凶险何在,还望将军指点?”
薛运道:“有童谣云,浑天荡,何茫茫,泥水深,烟雾瘴。日头落,鬼神忙,月亮出,性命亡。浑天荡乃百里荒原,途径此地,须白日出入,凡于此过夜之人,无一不断送性命。”
沈威道:“此乃何故?”
薛运道:“一说此间泥沼甚多,入夜不辨方向,行人陷身而死。一说,此间水草有毒,入夜雾霭升华,行人中毒殒命。
另有一说更是离奇,却说此间原为沙场,战事惨烈留下冤魂无数,化作一派恶灵在此害人。”
沈威道:“此真无稽之谈。”
薛运道:“众说纷纭,确是无稽,此间道路还算熟识,我自不至误入泥沼。昔日也曾取水饮马,却不见此水草有毒。恶灵之类未曾得见,想一般无主游魂亦不能夜夜作祟。”
沈威道:“既无甚凶险,将军保重,沈某自去。”
薛运道:“话虽如此,然足下不识道路,若迷失荒原,却误大事。”
沈威不语,薛运翻身上马道:“沈兄勿忧,薛某于此路熟。”
沈威道:“烦请将军在前引路。”
薛运诧道:“沈兄不肯乘马?”
沈威面露憎恶,只身向前曰:“同乘一马,多有不便。”
薛运道:“有何不便?”
沈威不语,薛运又道:“前日与吾弟同乘一马,未见有何不便之处。”
沈威闻言,憎恶之情更甚。薛运道:“若道步行,出此荒原恐须三日。”
沈威不应。薛运又道:“诸般谣传虽属荒谬,然空穴来风必有其因,沈兄真要于此过夜?”
沈威道:“既是畏惧,将军自去便是。”
薛运讪讪道:“沈兄无惧,薛某何惧之有,然三日之后,不知车骑将军安危如何。”
沈威闻言一怔,此语却在痛处。薛运道:“凭此黑马之力,半日便可走出荒原。”
沈威紧要银牙,垂首向前曰:“将军独自乘马便好,无沈某拖累,危难之时犹可脱身。”
薛运道:“沈兄犹自记恨于我。”
转而叹曰:“若论一跃之技,烟云不比秣厉,若论千里之能,此马万里无一,纵有凶险,背负两人依旧无妨。
车骑将军不日便至红泥,届时郡守相难,胡霸百口莫辩,危急关头,恐有性命之忧。”
薛运一路碎碎念念,沈威听而无闻,只顾向前,至一岔路处,沈威不知方向,略有踟蹰,薛运自后揽其腰际,蓦然将其抱至马上。
沈威大惊,奋力挣脱,薛运痛呼,沈威回身视之,想其前胸有伤未愈,无奈之下,只得与之乘马同行,胸背相贴,肩臂碰触,沈威苦苦挨忍,薛运乐在其中。
时值盛夏,荒原一派繁茂,茎叶遮天,根须牵绊,毛刺剐蹭,藤蔓纠缠,一路委实艰难,好在铁戟中用,勾啄劈砍,正是开路利器。
行至正午,薛运汗下如雨,伤处如烈焰烧灼,沈威见其辛苦,憎恶之情略减,低声闻之曰:“可有半程否?”
薛运喘息道:“难测矣,两年未到此处,道路似有变化。”
又行片刻,四面稍显开阔,薛运笑曰:“终究没乱方向。”
眼看道路渐宽,薛运放开缰绳,任由黑马奔驰,烟云时急时缓,沈威前俯后仰,且在薛运怀中往来,知其有意为之,沈威又觉憎恶。
疾风拂面,得意处,薛运放声歌曰:“风之袅袅,其声萧萧,佳人一笑,梦牵魂销,风之袅袅,其声瑟瑟,佳人一顾,辗转反侧。”
一曲唱罢,烟云嘶鸣一声,四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