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山下,行有十余里,忽见一姝丽候于路旁。薛运神色惶急,低语道:“讨债者至矣。”
关弦视之,原是春雨楼燕娘,燕娘缓缓上前,施礼道:“闻将军将往中土,贱妾特来送行。”
薛运道:“敢劳娘子尊驾。”
燕娘道:“将军薄情如是,将欲远行,却不留一言话别。”
薛运道:“少去即回,怎敢搅扰娘子。”
燕娘笑曰;“将军此去,杳无归期,妾有一物相赠,聊寄怀思。”
言罢取佩玉一枚交予薛运,道:“此乃贱妾随身之物,州郡交接,龙蛇混杂,若于风月之所沾惹是非,但以此物示之,寻常之类当可化解。”
薛运知其声名,亦知其所言非虚。下马接过佩玉,玉拱手谢曰:“娘子厚意,薛某没齿不忘,昔日香囊之欠,定如数清偿。”
佳人笑曰:“贵人多忘,将军往日赊欠早已还清,近日零星琐屑亦无须挂怀。”
薛运诧道:“何人代我偿之?”
关弦在旁道:“昔日出征之时,骆枫倾尽积蓄,当为此事。”
薛运闻言无语,静默片刻,燕娘告退,薛运上马启程。
行不多时,关弦与薛运低语道:“那人尾随一路,意欲何为?”
薛运道:“尔等且先行。”
关弦等人即去,薛运下马呼之曰:“却要送到何时?”
精卫自乱草丛中而出,立于路旁。薛运至其身前,对视良久,精卫道:“将军此去,可有重逢之期?”
薛运踟蹰良久曰:“委实难料。”
精卫道:“可随将军同去否?”
薛运道:“君欲重回王都?”
精卫道:“但随将军之意。”
薛运道:“君之厚意,薛某心领,方出虎穴,岂可再闯龙潭?”
精卫闻言,忍泣无语。薛运道:“离合聚散,终有天命定数。但期夙缘未尽于此,他日或可重逢。”
薛运言罢,转身即去。精卫立于路旁,泪落连珠。
一路之上,白草黄云寒风刺骨。关弦问曰:“诸事未了,想必心有不甘。薛运笑曰:“只怕泉下之日也难了却。”
无支祁道:“寒气逼人,恐大雪将至。”
关弦道:“大雪是何模样?”
无支祁道:“汝不曾见落雪?”
刘洵在旁道:“他自幼长于南州,委实不知雪为何物。”
无支祁笑道:“当真如此,日后却须一番煎熬。”
两日一夜,风餐露宿,黄昏时分至一野村,薛运叹曰:“却出聚龙山矣。”
关弦问曰:“此间已是朝陵郡?”
无支祁道:“非也,犹在两郡相接之地。”
关弦道:“终究有一落脚之处,今夜却不必露宿荒野。”
刘洵道:“此非落脚之处,断不可留宿于此野村。”
薛运道:“前头乃丰海岭,不于村中过夜,便要连夜过岭。”
刘洵道:“那便退一步,且于荒野暂栖一晚,来日天明再作打算。”
薛运道:“方圆百里皆属凶险,此间终为民舍,暂栖一晚,料也无妨。”
薛运拿定计议,关弦与刘洵道:“丰海岭却是何处?”
刘洵道:“强人草寇之穴,凶险尤甚黑熊岭。”
关弦道:“既是贼穴,犹有民舍在旁?”
刘洵道:“此乃丰陆村,民风凶悍甚于草寇。”
说话间已至村内,田连阡陌,鸡犬相闻,似与寻常村寨无二。一人自田间而归,布衣芒屩如寻常村夫。薛运上前,施礼问曰:“我等路过贵方,欲留宿一晚,劳烦指条道路。”
农人道:“尔等从何而来?”
薛运答曰:“鹿吴北郡。”
农人道:“劝汝等速去,此间无留宿之所。”
农人言罢即去,薛运追赶上前,欲下马细问,农人止步道:“吾以良言相劝,休要于此下马,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薛运不敢纠缠,只得折返,与众人道:“数年未曾到此,却更恶于往昔。”
刘洵道:“依我之言,往荒野露宿便好。”
薛运道:“此乃华夏之土,吾乃华夏上将,岂无一立锥之地?”
薛运引众人穿行于乡道,路旁民户皆见灯火而不闻人声,无支祁道:“此间杀气当真彻骨。”
复行片刻,见前方一行古槐,关弦道:“昔日但见槐角,此间槐树竟有这般壮硕果实。”
比及近前,原是数十人头悬挂一行,皮烂肉腐,蛆虫满盘。刘洵骨寒毛竖,苦劝薛运,关弦亦觉悚惧,与薛运道:“且依四哥之言,早离此地为好。”
无支祁道;“恐迟矣,不若一路冲杀,连夜强闯丰海岭。”
刘洵道:“单凭我等之力,却与送死无二。”
争执间,忽闻薛运道:“前方却有留宿之所。”
众人循而视之,但见一座青楼两串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