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脉俱毁的痛楚即使在睡梦中也是那样清晰，熟悉的魇，令人疲惫得几乎想要就此堕落放弃。只是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要清晰，要漫长，要真实。
冰冷的雨水将她全身浇透，她静静站在街角，那个挺拔的身影之侧，凝视着不远处美好而温暖的相聚。她知道这只是个梦。
少年用衣衫将女孩紧紧裹住，打着伞，向来处走去。女孩在他的怀中沉沉睡去，再也无惧风雨侵袭。
黑夜中唯一的灯光，渐渐远了，远了，再也看不见了。
不知何时已紧紧捂住胸口，那里不知不觉间漫上的绝望与悲伤，几乎要令人窒息。好像有一个声音在轻轻问她，“你后悔吗？”
后悔吗？她低低问自己。身侧那人还静静立着，任风雨吹打，站得岿然而寂寞。
这个问题本身，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又怎么能得出正确的答案呢？
所有的梦，美梦，或是噩梦，都总有结束的一刻。哪怕睁开眼来又是另一个梦。
秦九清醒地从梦中脱身，强行将意识集中起来，还没有睁开眼睛的力气，就先嗅到了一丝香气。安神镇邪的香料，山中素来只有她会燃。那一刹那恍惚竟以为，还能回得去。
无声无息地睁开眼，若非床边那人目光就停在她身上，定然无法发现。那人眸中似有喜色掠过，随即隐去，淡淡道：“你醒了。”
身上伤势沉重，只是肩头伤口被略微包扎罢了，大概他们也并不能发现她内伤之沉重。不必刻意打量也知道此处就是“清九”从前的房间。对脑中凭空多出的那些记忆似有些不满，她微微皱眉，才发现面上银箔已被取下。
心头一凛，伸手一按便要坐起身子，刹那间剧痛伴着无力感顺着经脉电击般传满全身，像是无数刀子一起砍下，秦九不防溢出一声破碎的呻吟，重新跌倒在床上。
晚凌只道她是重伤乏力，缓声道：“不用怕，虽然你……忘了很多东西。”
面具之下那张面容丝毫未改，晚凌为自己放任他们伤害她而暗自愧疚，捏紧了拳，语声却十分平静：“不知你是否还记得颜初。他去与师尊商量替你恢复记忆之法，不必担忧。”
秦九眸中闪过一丝恍惚，紧紧闭上眼，微微摇了摇头。
晚凌似有些讶然，迟疑了片刻摇头道：“你好好养伤。我知道你还记得一些。师妹，不要做傻事。”顿了顿，起身道：“我找他们送药来。”
秦九不置可否，静静躺在石床之上，具有安神效力的香气沁入她呼吸，却毫无办法干扰那异样躁动的气息。天衍族中出身，便已带有魔气，即便修为高如秦衣，也难克制，遑论她正是衰弱之时。
一个身影飘飘凝在床前，折扇打开，啪，毫无顾忌地敲在她额上。心魔悠悠道：“哎呀~伤成这个样子，还真是可怜呢。”
似乎知道她绝不会回话，心魔自顾自说下去：“要不是那棵树帮着你，你这次大概真要废了吧？哼哼，朋友，真是好朋友啊，要不是他们，要不是你亲亲师兄，你又怎会变成这个模样？”
“甚至，你最在意那人，你被重伤的时候，他又在哪儿？你如今清醒着痛苦着的时候，他又在哪儿？莫非，就只会趁你晕去时，偷偷来看一眼么？”
秦九紧闭着眼，不自觉地抚上手臂，曾经温暖的那一处，似是贪恋，似是疑惑，只是冰冷的手指与剧烈的痛苦，却只是让她与那曾经的怀抱更加遥远罢了。
“哦，我倒失算了，你已经忘了啊。啧啧，装得不错，连我都差点要当真了。明知有危险，还派你来送死，你那个新情人，也不怎么样嘛，啧啧……”
体内躁动的魔气积极地附和着心魔的言语，鼓动着她的心志。秦衣，又在哪里呢？呵，这两个人呀，说好要保护她，到头来，却都是这个样子。
“恨吗？哈哈哈……有多痛，就有多恨，恨吧！恨这些人的狠毒虚伪，恨他的软弱逃避，恨他的自私冷漠……好好学会去恨吧……”
要恨吗？恨，是什么？应该……怎么样去恨？
“没有人可以保护你，除了你自己……哈哈哈，将最美妙的东西都握在自己手中吧，再也不用担心失去，或者，亲手扼杀这一切……这世上万物终归于终结，而你，将赐予它们永恒的安宁……如果不再有光，那所有人，都将与你为伴，再不分离……”
如果，毁灭一切……怎么可以呢？
想要守护的，唯独想要守护的那个人，一辈子的祈愿，最美好的盼望，全部的灵魂……都在那片光明当中啊……就算她长留黑暗，也要护他永远安好吧……如果，有能力，护他。
如果有能力，护他一世安好。
仿佛承诺一般，有奇妙的力量在体内苏醒。从来没有想过要保护什么守护什么，那样强烈的愿望，向死而生，永不熄灭。一寸寸抚过灼烫的经脉，抚平躁动的魔气与不甘、愤恨，再将灵力梳理得熨帖。这样舒服的灵力啊，就像是他的笑。
就像从身体最深处，突然活过来一样。
原来甘木想要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