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沙莽莽黄入天。
如刀般锋锐的沙粒被风扬起,重重打在连绵白帐上。无边荒漠中正派扎下的营寨与残败的古战场遥遥相望,横亘着一条黑压压的河流。无数天衍族人身着黑衣守在古战场之前,与正派好手无声地对峙。
某些性急之人早已忍不住上前多次挑衅,只是魔教就像是怕了一般,竟静悄悄连半分回应也无,对正派的出手亦不作丝毫回应,只在正派企图穿过古战场时派出人手阻拦。
灭静静站在沙丘之上,俯视着风沙弥漫中日益嚣张的正派人士,唇角忍不住勾起一丝嘲讽冷笑。狂风将污秽的谩骂送入他耳中,他置若罔闻地抚了抚掌中长刀,微微眯起眼,遥望着极西无迹崖的所在。
古战场中不时吹起阵阵阴风,百年前不知有多少族民与所谓正道在此丧生。曾经的繁华全都化作风沙湮灭在这无尽的时光当中,断壁残垣似还在低诉着幽咽的相思,只是这一切,到如今,又剩下了什么呢?
伏羲将天衍一族留在了这荒凉的极西之地,没有水源,没有植物,只有无穷无尽的风沙与日益张狂的魔气。族民日夜受魔气熏染,最终连血脉中都沾染了这肮脏的东西,一不留神便堕入修罗地狱之中永不超生……这就是,天衍一族的命运,没有机会选择,也没有办法背弃。
而受到他们庇佑的,所谓正派人士,却在这里谩骂着侮辱着他们。真是天真的可笑呀,竟是所谓的“魔教”,在守护着这天下苍生的安宁……而天衍的付出,竟被当做是理所当然。
只是……很快就要完结了吧。主上很快就会启动阵法,濯去所有族民身上的魔气,卸除他们身上永世的束缚与诅咒……那时候,终于不用再背负这该死的宿命,不用再忍受这样的屈辱,蜗居在不见天日的石窟中,不用再日日提心吊胆自己被魔气侵蚀了心智六亲不认善恶不分……
呵,若是主上允许,倒真是想给这些人一点儿颜色看看。不知若是有一天他们当真灭了“魔教”,却见到无迹崖下封印崩溃,魔气席卷神州,又会是怎样一副表情?真是不甘心啊,连为死去的族民报仇,都做不到呢……
古战场的遗迹时刻诉说着那永不淡去的仇恨与屈辱,只是天衍连报仇的权利都没有。怎么可能甘心呢?明明是自己的故居,却连自己也不能回去,自己庇佑下的中原,却将自己目为异类,恨不能斩草除根。
沉思间不知何时身边突然多出一个身影。灭微微一惊,身形微动,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生生顿住,躬身请安道:“护法大人。”
秦九点了点头示意他不必多礼,抱着手臂静静看着下方连绵营帐,若有所思地道:“还是来了。”
随意披散的长发被狂风扬起,纷乱地飞舞着,挡住灭的视线。灭有些迟疑地看着她,似乎觉得她不该出现在这里。
秦九随意揽了揽发,猜到他的心思,淡淡道:“啊,我溜出来的。”
灭迟疑道:“这……护法大人还是尽快回去为好,主上若是不见您,只怕会担心。”他任座使这么多年,从未听说主上还有一个护法。听说这突然冒出来的护法从前还是对面的人,不由有些担心,主上问罪下来他可担不起。
秦九听着远方逆风传来的不入耳的粗话,秀眉微皱,轻轻一顿足,扬起一人高的沙土顺风倏忽间糊了那人一嘴,那人骂声戛然而止,弯下腰去连呸数声与满嘴的沙子抗争着。
秦九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忽的想起灭的话,又是一皱眉,淡淡道:“他管不着我。”
灭知趣地闭嘴,只是暗自揣度着护法跑来这里的原因。反正不管如何,总不会是冲着他来的。
秦九沉默了片刻,忽的开口道:“上次听你说,四象五极阵会损伤他的身体?”
灭不由一愣,不曾料到她果真是冲着他来的,沉吟了一下,沉声道:“请护法大人不必多虑,只是启动阵法需要消耗大量灵力罢了,主上修为精深,必然不会有事。”
秦九皱眉道:“修为精深?他一人强撑着封印,身为座使,你岂会不知,他的身子,怎么支撑得住。”
灭不敢多言,只有低头道:“是,护法大人说得有理。”
秦九思索了片刻,淡淡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灭迟疑了一下,被她目光一扫,立时垂下头回答道:“主上是为了依靠阵法之力,濯去我族族民血脉中染上的魔气,免我们再受魔气侵蚀之苦。这样大家也可以回到中原,不会再被目为异类了。”
秦九一愣,奇道:“没有魔气,就不会被目为异类赶出中原?这是谁告诉你的?”
灭怔了怔,抬头道:“难道不是么?中原人将我们称为魔教,不就是因为我们沾染魔气?”
秦九不自觉握紧了双拳,低低冷笑道:“哼,哪有这么简单……那种地方,人心之险恶,又哪是你能想得到……”
灭疑道:“那主上……”
“哼……”秦九紧紧咬着牙,心中渐渐浮现出一个极其可怕的想法。
好,好,好,真是好主意……把所有罪孽全部揽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