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生没有早起的习惯,若是起得太早,一整天都会头发涨,眼干涩,浑身不舒服。
但父亲在家时不同,我只要听见他的声音,就赶紧翻身爬起来,似乎已经形成条件反射。
只因被吓怕了,之前赖过床,都会被父亲用竹条抽打,那种感觉,肉体上火辣辣的疼痛倒是能接受,精神上的威压却承受不住。
其中有一次,我感冒发高烧,嘴里发干发苦,眼泪不由自主地流淌出来,全身酸痛;父亲拿着竹条进来,不问青红皂白就开打。
这让我对他很失望,甚至是憎恨,一声不吭,咬紧牙关任由他打,虽说细竹条伤不了要害,但却对我造成了不小的心理创伤。
幸好奶奶及时制止,讲明我是因为感冒才赖的床,父亲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身离去,但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留下,不过他也从来不会说道歉的话。
所以父亲在家的这段时间,我都起得很早,几乎跟他们同时。
打沙机哐当哐当的响着,已经恢复,小山一样的石堆所剩无几,就快完工。
田大宝一改往日的哭丧脸,跟众人眉开眼笑起来,干活也变得积极。
当天夜里,招待完帮忙干活的人,等到他们都离去时,父亲才浅笑着对母亲说道:
“看嘛,我就说是他,今天装轮子时我一眼就认出来,就是原来的那个,虽然他用砂纸将锈迹打磨过,但轮子边缘有个小缺口,跟之前那个一模一样。”
听父亲这么一说,我突然明白了,也相信父亲的猜测,而且很确定偷同步轮的贼,就是田大宝无疑。
当初田大宝跟父亲定的协议是35个立方的石头,到后面才发觉那块地是一片洼地,实际方量远不止35,他觉得自己亏得太多,便整日哭丧着脸,但又不能反悔。
大概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出任何可弥补损失的好办法,才会棋出险招,趁着父亲陪大家喝酒聊天的空当,将同步轮偷走。
然后又将原物卖给父亲,这样包石头亏的钱补上了,同步轮也还在,就只是损失4根皮带而已。
“这件事就不要提了,也别跟任何人说,算我们自己倒霉吧!”母亲担心父亲会找田大宝算账。
“唉——那不是!又没有当场抓住,有什么办法,就当是按正常方量包给他算了。”父亲也无奈叹息。
田大宝不惜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就是为了补回低估方量的钱,客观上来说,也实属不易。
后面的几天里,每到收工之时,父亲都会将同步轮跟皮带拆解拿回家里,担心又会出什么岔子,人心难测,不得不防。
从始至终,父亲和母亲都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的情绪,没有丝毫要拆穿田大宝的意思,也从来没有跟任何一个人提起过。
几天之后,石堆消失不见,旁边多出两堆沙子,一大一小,也是堆得像一座小山包;一堆颗粒粗些,另一堆较少,也要细些,是装上不同密度的铁筛子打出来的。
我后来才知道,粗沙是用来打地基和砌墙用,粗一些比较结实,打沙机打起来也比较容易;细沙是用作防水和地面抛光,细腻些更容易找平,但打起来比较耗时耗油。
父亲如数按35个立方算石头的钱交给田大宝,他假装退回50,并客套的说:
“皮带算我的就行了,被割断的那些也差不多要更换了,哪好意思收你钱!”
“那不行,在我这里出的事,我必须得负责,你安心拿着就是了。”父亲推辞不接。
田大宝只得一脸不好意思的缩回手,将所有钞票折叠好放进衣服口袋。
当时我很不理解,为什么明明有证据证明是田大宝偷的同步轮,父亲却没有当面戳穿?
就算不当面令他难堪,至少也得想方设法让他知道其实我们已经知晓他干的丑事;这样的话,300块钱他拿着也不会那么心安理得。
实在想不明白,以父亲暴躁的脾气,居然能忍住吃下这么一个哑巴亏。
我可忍不了,我认为是父亲害怕打不过他,才选择忍气吞声。
我一定要想办法让田大宝知道,父亲只是不想与他计较,他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拿走我们家的300块钱?绝不能让他如意。
几天后,母亲到四伯母家“换种子”,我也跟着一块去。
“换种子”,就是拿自己家种的粮食去交换同样价值的,带回来用作粮种,据说这样来年能提高粮食的产量。
彪哥和我在屋外,他跟田大宝的儿子打招呼,闲扯了几句。
他们两家相距大概两百米,门对着门,一出彪哥家就能看到田大宝家的大门和屋外的一举一动。
我故意小声的问彪哥:“田志友他爸是不是叫田大宝啊?”
彪哥家跟我家离得也不是很远,中间只隔着一个陆家寨;其实我都知道,田大宝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田志友,小儿子叫田百万。
我是故意引起话题,才会这样问彪哥。
“嗯是的,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