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堕楼人。
金乌坠了暮色,天边已是明暗交际时。
俞家大门前,走贩路人零零散散地过,不过留下些风尘仆仆。
马蹄声渐停,程泽周从马车上下来,站在俞家门口,抬头望着高挂着的、行云流水的“俞府”二字。
至春晚处,门前榕树在夕阳落日下飘下去年秋日到此还未褪尽的、两片半黄的叶子。
晚风寂寂,却有了两分“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的媚态。
自程道清回来已有几日,俞声陌从那日后闭门不出,连小院都不去了。
程泽周心中有惑,可实在不知道找谁解。这几日过得,实在有些不安就是了。
思了良久,他总记着那日俞声陌连眼眶都红了,却是不肯同他说什么,怕俞声陌又走了牛角尖。再看秦璇这几日亦是心不在焉,他不敢问,更不敢不问
没有等人通报,也没待别的人来,程泽周上前推开紧闭的门,除了条延伸至里的石路,就是抬头看见的、远处的高屋了。
四处早有人点了灯,但不及夜色蔓延地急,隔着中庭,对面的高高低低的房子隐在烛火与黑暗里,同蛰伏着的野兽,不时时刻刻小心着,便会被蚕食殆尽……
对于这里,程泽周还算熟悉,秦璇未住到城南小院之前,俞家是他们三人喝茶看书常到的地儿。没有长辈们拘着,更是遣了下人,就由着他们几人胡闹……只是他第一次在夜里这么打量这座府邸。
“还是太过冷了些,没有人气。”程泽周这么想着。
他没有想去找下人,一个人在这座空荡荡地的宅子里寻着人。
前厅,中庭,长廊……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为之,原本便寂寥的大宅里的下人也少了身影。
连空气都是冷落的。
程泽周绕着园子里的池子,想到假山延出的那棵老树边的亭子里看看。早些年,移花接木,叠石种树的玩意叫他们闹着,就是自那里开始的。
可远远的,程泽周见着那点了盏暖灯,模模糊糊地坐了个白色身影,一旁还有个同样看不太清的人,大概身穿远山黛的衣裳,几乎同远处默蓝色的云融在了一处。
一站一坐,弯腰提笔,俯身轻语,样子看着很亲近。
程泽周一愣,转身离去。他看不清那是谁,当然认不出来是什么人。可他就是莫名觉得,那不应该是俞声陌,至少这个时候不会是同别人一处。
月亮早不等日落的时候就挂在了天上,暮色愈加浓烈,白日留下的清光便越发透亮……
“倒像是:霜日明霄水蘸空。”
这么想着,程泽周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天空之下云彩遮住的阴影里,眼里是座很高的楼……或者说塔。
心里有种怪异,像是合理,像是违和,他便知道,俞声陌大概就在那。这么想着,他就这么去了。
走近了,才看着塔下已经荒废了良久,杂草丛生,近似枯黄。
“迟日园林悲昔游,今春花鸟作边愁。”
程泽周不自觉地低喃,随即自嘲一声,怎么今天这般容易胡想,连这样的东西都说出来了。
和着远了的灯火阑珊和渐渐步入的寥落月色,程泽周踏过这片荒凉,推开画了岁月斑驳的厚重的门……里面原是黑不见人的,正中央的顶上投下来束蒙蒙亮的光,四周静的可怕,唯有方才推门的声音荡在里外,像投掷去池里石子溅起的涟漪,自门口爬到每个角落。
像是被吸引着,程泽周一步一步走一旁藏在被地底的黑暗盘上纠缠的木制的向上的梯子,脚步声被无限放大,融入同一个水花之中。
再推开门,眼前突然大亮,等看得清楚后,进入眼眶的,便是半倚着、坐在廊边的俞声陌。
她一身素净地不像话,什么饰品也没带,一头青丝就这样披在肩上,抱着双膝,眼神空洞。
这样的俞声陌在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夜幕里分外眨眼,同身后侵蚀的黑夜格格不入,只是与那千百年清冷孤高的素娥一样——一样地寂寞。
程泽周的动作不禁再轻了些,他怕声音大了会震碎什么:
“声儿,声儿,我来了。”
素白的人儿趴在膝上的头闻声微微侧过脸,竟是扯出一个破碎的笑:
“泽周。”
“我来看你,”程泽周心头的异样更加强烈,“我几天没见过你了,所以来寻你。”
“你不要陪着璇姐姐的吗?”
不知怎么了,这不过隔了几尺的人说出的话,却如在梦里一般飘渺。
程泽周勉强笑笑:“你们两个人,我又放得下哪个?”
见俞声陌不说话了,他再走得近些,轻声说:
“这两日我有好多话想问,可却只能憋着,你与秦璇,什么时候就瞒着我这么多了?”
俞声陌抬头望着他,一双眼里黑白分明,似是孩童的纯粹,又深的可怕。
程泽周等着她说些什么,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