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泉山寺。
月凉如水,山崖之上,一树孤然。
玄空一袭华白的袈裟披在身上,望着他走不出去的层层山峦叠翠。
“和尚。”
玄空转过身看去,俞舒云穿着浅云色长裙站在他身后,一头及腰长发就这样披在身上,茫茫月色里,抵着嘴笑,像个菩萨。
“我这件衣裳好看吗?”
“嗯。”玄空扫过一眼,便转身回头,不在意地说着。
俞声陌走近,与玄空肩并着肩,一览夜色里的众山之景。
“那你不看我,看甚的……万丈悬崖。”
俞声陌的轻飘飘地说着,语气很淡,同晒在身上的月色一般无二。
玄空偏头,叹了口气:
“看了。”
俞舒云一路从山脚走上来,千多条石阶,她走了多久,玄空便看了多久。
一直到俞舒云过了山门,看过陆辞颜之后,再到了这山崖上来寻他。
这俞舒云自然是知道的,不过是有意逗着玄空玩罢了。
“你少见的这么没精神,和尚。”俞舒云抬头,双手兜在袖子里。
“大概是天晚了,这风吹得舒服,叫人懒了。”
夜色里,一山靠着一山,除了面前看着的,落下的山谷外还叠着两层,数不清有多少座,都叫抹成了默蓝的样子,同高的矮的云连在一起,分不清是不是风带起的薄雾。
头顶那月亮明晃晃的挂着,照得让人觉得看得清楚,又叫人看不清楚。
一眼望过去,只觉得辽远阔大又被束缚其中。
“空荡荡的。”
俞舒云心里这样想着。
“别看了,回回来,回回看,瞧了夏春,又守着秋冬,有什么好看的?”
见玄空又盯着那片空荡,俞舒云皱着眉,音色映的凉。
“嗯。”
“我以为你会回我一句,说我这人,你不是也看了这么多年吗。”
“要是这样答了,我怕是现在就会被你从这里推下去。”
玄空的声音拖着调子,油嘴滑舌的样子,藏着一副迟暮之感,但嘴角还带着笑。
“我现在是京城有名的端庄娴静,名门闺秀,怎么会做这些事。”
俞舒云轻笑一声,对玄空说得那些一个字也不认。
龙泉寺在的山头正好就在京城去榕城的半道上,只是在京城,她是俞相国家的小姐,少有时间能来。所以只有每年父母陪着长姐、他们一同住在榕城的日子里,俞舒云才多些时间往玄空这里跑。
她原本以为,这次回京后,能见玄空的时间大概会少之又少,毕竟落得棋子开始铺开了,她也真的要动手去安排那些埋好的线了。
只是没想到,她来的更勤快了。想起上次与玄空的道别,真的像个玩笑。
而玄空倒是像早有预料似的。
那些事也没有她想的这么复杂,或者说,她早在很久之前就开始适应了。
“嗯。”玄空看着没什么想说的,便一下一下地应着她。
“和尚,我睡不着。”俞舒云轻声说。
“嗯。”玄空还是这般应了,就感觉身旁的眼神深了,可能是怕自己今夜真的会埋骨崖下,他未了又补了一句:
“我知道。”
俞舒云自然知道他知道,不然也不会站在这等她。
玄空出不来这山门,所以她来,玄空就站在这等她。她走了,玄空目送着她到看不见她为止。
“最近四处的人送来的信叫我觉得有些不安,那些林林总总的放在一起,总叫我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本就在山中,夜里的风比一般的地更大,也更凉些。
俞舒云的眼下多了点乌青,一张脸在月色下白的有些吓人。但她的话里始终像是揉进了月色,没什么大的起伏。
“不知道是那些高高低低人要开始动手了,还是他们做的事要按不下了?”
大大小小的事即像各不相关,又似一团麻线样杂在一起,让俞舒云觉得不安。她怕自己多心了,又怕自己有的细节被放过了。
“早些年内朝外朝斗的厉害,但自圣上登基起便开始削减宦官权利,借着世家收权,剩下的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俞舒云自顾自地说着。
“如今放在京城里紧着的,不过是世家与寒门的斗法,这还不够,从房相开了先例,国子监里多了那些草根出身的学生带着也成了气候,虽然在底下做着品级不高的小官,但总是要注意些的。”
想到这些俞舒云就有些头疼,疲惫似的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她开始对这些草根不以为然的,可父亲却十分在意。
直到前些日子,那些原本看不上的人,在世家手上赢了修缮被大火烧了的行宫一事,才叫俞舒云真的重视起来。
“秋日的科举也要开了,前些日子江南贪污案叫朝堂上少了许多人,这次科举后不知道又会换多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