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沉入山后,几抹霞光尚在空际留连。
崇音山禁军统领冷若辰从主峰宫中出来,也不带一个侍从,特意选了一条偏僻艰险的山路攀上三峰。
山路崎岖,路上时常横着巨石怪木。但冷若辰自幼习武,翻山越岭如闲庭信步一般。
冷家本是武功世家,在东胤地界武林中自成一方势力,后来投靠了朝廷。当时正好东胤的几个小邦犯上作乱,冷氏主动投诚为朝廷效力平叛。皇上为示嘉奖,封了冷若辰的父亲做官,还将叛邦原来的土地封给了冷氏做封地。原本江湖草莽,一步登天跻身于贵族之列!
靠着皇帝扶持,冷氏近些年来扶摇直上,甚至连东胤应氏也得给他们几分薄面。
冷若辰进得府中,换下官服,放松地往椅子里一靠,刚端起茶杯未及喝上一口,便听门口的下人们齐齐说道:“给二爷请安。”
门帘掀动,进来的是他的亲弟弟、太医院院判冷若贤。
冷若辰道:“这是刚从太医院来?”
“没有,我刚从宫里来。”冷若贤随手端起桌上的茶杯饮了一口,“过来看看你。”
冷若辰劈手夺回茶杯,笑道:“我还不知道你?若是没事,十年也不会记起来看看你哥哥。直说吧,什么事?”
冷若贤尴尬道:“哪里像哥哥说的,我就是想你了不行吗?”
冷若辰亲自给他倒上另一杯茶,拍着弟弟的肩膀笑道:“好吧,你不说我说。你不就是想嘱咐我,去给你家那俩丫头打点打点么?”
“兄长费心,小弟结草衔环,无以为报,不敢忘兄长恩重如山……”
“闭嘴吧你!也不怕我给你那嘴缝上。”冷若辰笑骂道,口音从朝廷规定的雅言自然地变为家乡东胤的方言。
冷若贤笑闹过了,终于也说了真心话:“哥,你看啊,虽说你给咱家立了一堆规矩,说什么崇音山上不比武林江湖。但是呢,我那两个闺女毕竟从小在家里没受过拘束,到了深宫内院规矩太多,我怕她们受不了。我觉着最好找个由头,叫她俩落选……”
“不行。”冷若辰打断了他,“当初我叫你入朝为官,你偏说此生只愿钻研医药。我好劝歹劝才把你劝到太医院去,好歹沾沾皇上的恩典。那些官宦贵族本来便瞧不起咱家了,你再让闺女们落选,她们将来在崇音山上怎么抬头见人?”
“哥……”冷若贤何尝没有受过贵族子弟的白眼。但是他越想,越希望女儿不要趟这趟浑水。
冷若辰道:“这件事我说了算,你不必多费口舌了!父亲当年投靠朝廷,出生入死地给皇上卖命,立了多少功劳!没有冷家,东胤能这样太平么?穆珂能消停么?但为什么满山贵族还是看不起我们?连金凛那个家伙都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金凛是什么出身,按说他永无翻身之日,居然也敢这么嚣张。”
冷若贤一听说起金凛,就开始头疼,故意捣乱道:“因为金凛长得好看呗。人家可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呢!”
冷若辰瞪他一眼道:“金凛真是好手段。在皇上跟前察言观色,乖巧奉承。再看看东胤应家的那帮老顽固,占着万顷良田,整天嚷嚷大小事宜皆出自议会,专门跟皇上作对。金凛倒好,服帖顺意……”
冷若贤赶紧打断对金凛长篇大论的声讨,道:“哥,你总提金凛做什么?他和我闺女的事有什么关系?”
冷若辰道:“怎么没关系?金凛的妹妹是正宫皇后,他女儿今后也要入宫,明白了吗?”
看冷若贤一脸的不以为然,冷若辰无奈道:“照这样下去,皇上身边还哪有冷家的位置?
“那帮老顽固瞧不起咱们的出身,说冷家人从根上就是庶民,得了爵位封号也成不了贵族。说的再难听点的,就说咱们是皇上一时高兴养的奴才!
“可是,有金凛在皇上眼前晃悠,旁人想当奴才都当不成呢。再说说你,冷氏嫡传,半点武功不会也就罢了,把官帽送到你手里你都不戴!你给人治病,病好了全靠人家自己天生高贵福佑,病没好那就都是你的干系。
“我说话你从来听不进半句。好不容易我两个侄女要进宫,我可绝对不让她们屈居人下!咱家女儿哪点比那帮贵族小姐差,凭什么不能当皇后、王妃?”
冷若贤听他念叨,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他懂得哥哥的那一片苦心,全是为了冷氏家业着想:唯有联姻通婚,才能被世家贵族接纳。但冷若贤自己就不是个有宏图大志的人,只求安心钻研医术,不想扬名显达,更不想女儿一辈子周旋在权力纷争中。
“好好好,我的好哥哥我听进去了!您雄韬大略,天赋异禀,光耀门楣,天下无双。咱家有了你,东胤的祖坟都冒青烟。十一岁作东胤掌门,三十岁当禁军统领……”
冷若辰给他额上弹了个爆栗,“就会贫嘴!”但又道:“我知道,进宫去,得像奴婢一般低头哈腰。这种事,哪个武林侠女肯做?父亲战死沙场的时候,我才十一;当时我想不明白,他的武功明明可以在千军万马之中脱身,却为什么和士兵一起死守阵地,丢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