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势恢宏的大门早已超过了侯爵府上该有的规制。一些自命为清流的官员经此走过,都不免对其批判一番,好像如此便可与之划清界限。但是,那飞扬的屋檐从未因他人的指指点点而收敛过半分张狂。在大门的正中央悬着那块沉甸甸的牌匾—— “鹿崖侯府”四字,乃是当今圣上御笔亲题。
偌大的府邸有些过分清冷了。没有络绎不绝赶来结交奉承的官员,没有主人出行极尽奢华繁复的仪仗,也很少见偏门后门有仆役进出。
当朝丞相金凛从来没在这座府邸住过几天。他更喜欢宿在相府官衙里。自从他独揽圣宠,皇上就放任他将朝廷的相府当成了他的私宅。如今,相府上上下下,从门口的守卫到办事的吏员,拿着朝廷的俸禄,却忙着当侍候金凛的仆役。
金氏祖上和荀氏素来不睦,因此自荀氏登上天子之位起,几代君王轮番打压削减金氏的势力。金家的领地本来就小得只剩下了一片祖坟和一座宗祠,又被金凛拱手送人。他这座鹿崖侯府都是从后来从别人手里买的。
凡是在京的官员皆知,逢寿过节若不打点好了厚礼孝敬金相,仕途便算走到头了。
若在前些年,得了皇帝的赏识,即使未贿赂过金凛也能官居高位,比如御史大夫颜译等人。然而如今圣上偏听金凛一人,若不先得金凛欢心,任何人谏言休想上达天听。金凛的胃口可是越来越大。常有王畿四周的小官吏倾家荡产,方能换得金相一个漫不经心的点头。
受贿之余,金凛也没饶过相府掌管之下的中央国库。国库官员无论如何不敢违了金相的意思,因此也没人说得清,国库光鲜亮丽的账目背后究竟有多少银子流进了金凛的私囊。
几番敛财下来,谁人不知金相富可敌国。然而,无论金凛如何无法无天,如何罪无可赦,他依然多年稳坐相位——只要圣宠不衰,谁也奈何不了他。
今日已过晌午,金相自然不在家中。侯府花园内,一个少年正坐在一块假山石上。他赤着双脚,把腿在空中荡来荡去,身着一件轻薄的衫子,领上几个衣扣随意地敞着;头发松松垮垮地挽成一个髻。看这少年身上衣裳价值不菲,又敢在丞相府内如此放肆,定然不是寻常身份。但他却又一身衣衫不整,举止神态皆无半分矜持端庄可言,着实像个市井中的小无赖。
假山下石凳上坐着一个少女,倒是还算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只听那少女仰头朝假山上的少年道:“哥哥,看来你今日是一定不去宫中的了?”
那少年手里玩着自己发髻里逸出的几根发丝,不以为然地轻哼了一声道:“去那里做什么?难道受人冷眼很好玩么?”
那少女有些担忧地道:“只怕父亲回来,又要打你了。”
“父亲回来?嘁,他早忘了他还有个家呢!再说,他自己惹了皇后娘娘生气,不敢进宫见她,却叫咱们去宫里给她出气?”那少年说着,恨恨地用一根小树枝戳着身下的假山石,“皇后那个女人也真是不可理喻,谁知道我怎么得罪她了,她见到我就像见着仇人似的。”
“其实吧……我觉得你偷了皇上赏给她的簪子出去逗猫,姑姑确实该生气。”
那少年听得她此语,立刻从假山上跳了下来,一手拍在妹妹脑门上,道:“金文,你跟谁是一伙的呀?什么叫她该生我的气?”
少女道:“我当然跟你一伙。但是,如果有人把我的品茗杯里灌上酒,把我的梳妆奁拿去喂猫,再趁我的丫鬟端着热水走路的时候突然从背后大喝一声的话,我大约也是会生气的。”
听着金文历数自己在宫中的“丰功伟绩”,金弧丝毫不以为耻,反而道:“你是不是傻啊?皇后是摆明了不待见咱们俩。哼,敢给我脸色看,我对她算手下留情的了。你倒是乖得很,她难道念着你的好了吗?”
金文低着头想了一想道:“唉,我只是想着,咱俩一惹他,她少不得便要把火气撒在父亲身上。父亲那么辛苦,朝廷上下哪处都离不开他,每次进宫姑姑却还要刁难他,凭什么呀……”
“凭什么?就凭那个该死的老太婆是皇后。不过要我说,咱爸那个秉性若不收敛些,只怕把全天下人都得罪光了。这崇音山上小孩子都知道,一笔银子过了金相的手,十成里头就得少七成。还有,他在外人面前倒是装出一副稳重的样子,回到家里就暴跳如雷——你见他哪次回家不拎着板子嚷嚷要打死我?”
金文笑道:“哥,你昨日里把新来的教书先生吓跑的事,父亲还不知道吧?”
金弧想起昨日的情景,也忍不住笑了。那个不长眼的老头,竟然妄图给他立规矩,难道他没有事先打听过之前的教书先生的遭遇么?
拜师礼之后,金弧亲自端着茶壶,把最烈的烈酒给先生倒在杯里,一口差点没把老先生呛死过去。到了书房请先生入座,金弧把正堂太师椅上的虎皮给铺了上去,在底下又塞了几只活老鼠。那老先生吓得不轻,金弧又令人牵了守门的几条恶犬来,声称先生放心,这回定然没人再敢暗害您了。闹了半日,那老先生逃跑也似地出了相府,连称相爷家的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