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央根本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见到他。
她下意识地感到慌乱，连忙解释说：“陆先生，我……我饿了，出来买点东西吃。”
说谎。
明显是有心事，根本不是个单纯吃东西的模样。
陆昭衡想。
而且，医院都是有配餐的，如果她需要，可以随时喊来护士，帮她订餐。
她见他不说话，似乎更加慌了。
她有些局促地站起身来，低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他沉默良久，视线缓缓滑到那碗她只吃了几口的汤圆上。
他说：“还吃不吃？”
云央一怔。
“不吃就走。”
她连忙摇头：“还要吃的，不能浪费。”
她于是又坐回去，急急忙忙地大口大口往嘴里塞。
陆昭衡下意识地想说，你可以慢慢吃，不着急。
嘴唇动了动，他还是没能说出口，只是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秋风萧瑟，街上落了一地的银杏叶，一眼看去，像是铺了一地的金箔。
她吃得太急，吃到最后一口，冷不防噎了一下，梗着脖子，艰难地抚着胸口，努力往下咽。
陆昭衡背对着她，看不到她的情况，却看到了那对老夫妻忽然抬头看向她，然后交头接耳了一下。
陆昭衡回身，见她那难受的模样，反应过来，眉头立马蹙起。
她误以为他是等得急了，忙站起身来，单手还在努力地往下顺，另外一只手比划了一下，示意他可以走了。
他却径直从她身侧擦过，去到夜宵摊前，买了一杯热豆浆。
“啪”的一声，吸管扎破塑封。
他人长得贵气，就算是在这样的小摊子，拿着便宜的豆浆，走过来也像是拿着盛有名贵酒品的高脚杯一样。
他在云央面前站定，将豆浆递给她。
她艰难地露出一个笑容，含糊着说了句“谢谢”。
她接过来，低下头就急急地喝。
柔顺的长发顺着她的动作滑下来，碎碎地挡在脸前。
云央想腾一只手出来，把头发别住，然而，不等她动手，陆昭衡已经动作轻柔地将落到杯子上的头发拂开。
然后轻轻往后一撩，给她全都撩到耳后。
他的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面颊。
留下了某种难言的、酥软温麻的触感。
云央捧着豆浆杯子，下意识后退一步，有些惊异地看着他。
他如梦方醒一般，收回手，又恢复了那种冷淡的面色。
“走，回去。”
他转身大步向车子走去。
云央急忙跟上他：“可是，陆先生，不是说等到明天再……”
他的脚步微微一顿，头也不回地说：“我改主意了。”
云央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跟着他上车。
她本想去拉后座的门，没想到他径直开了副驾驶，然后也不管她，直接上车。
她明白他的意思。
她尽量不让自己的不情愿表现得那么明显。
咔哒一声，安全带扣好。
陆昭衡踩下油门，车子滑出去的那一刻，云央小心地将叠得整整齐齐的找零纸币，和那部手机，一起放在扶手置物台上。
陆昭衡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心中先是觉得好笑，然后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温软感。
她是真的，毫无概念。
“昭衡，不要像爸爸一样，轻信了小人。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这一句话忽然闯入脑中。
爸爸的遗书。
她是叶家的孩子。
叶家人，每个人，都很会伪装，很会骗人。
自己的父母，就是血淋淋的前车之鉴。
阴冷的感觉从心底泛起来，翻滚着，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给冰冻住一样。
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另外一只手掂起手机，和被压着的纸币，径直丢到了她腿上。
她被吓了一跳，那手机还在往下滑，她手忙脚乱地抓住它，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这些东西都变成了烫手山芋，拿在手里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陆昭衡的唇抿成了一条锋利的线。
从侧面看，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凛然的气息。
云央又往后缩了缩，紧紧靠在车门上，尽最大努力离他远一些。
他瞥她一眼，嘲弄般地说：“还记得你是来做什么的？”
云央闻言，浑身一僵。
“摆摆正你的位置，该履行的职责，回去就马上准备好。”
一句话抛下，他一加油门，车子行驶得更为快速。
云央的心缓缓向下沉去。
她僵硬地微微侧过身，倚靠在车座的侧面，做着心理建设。
但是她实在是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