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跌入回忆里的神智,被她这一声,从昏暝的灯火中慢慢地剥离出来。封重彦这才低头去看她。她面色虚弱,嘴唇泛白,湿润的目光与他相迎,含了几分感激,像是在如两人之间筑起了一道屏障,淡了原本该有的亲昵。一年前的重逢,他没能给她一个扑进怀里的怀抱,一年后,似乎再也续不上来。涌上来的生涩刺痛,不知是回忆里残留下来的,还是重新又添了一股,他神色微微一顿,想要去细看,她已经偏开了目光,问他:“省主也受伤了?”“无碍。”他背后的伤时不时牵引一阵,但他并不想走,问她:“今日吃了些什么。”她笑着答:“连胜做了很多我爱吃的,都吃了些。”“那就好。”又问:“还饿吗?”她摇头,“不饿。”“渴吗。”“连胜刚喂过我了。”“好。”他费劲心思找着话,想要去把两人之间的这一年抹去,但到底徒劳无功。一年前的那日她到封家,他藏住心思,之所以没有认她,是因为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心无旁骛,随心所欲的少年。而此时,误会揭开,她没有扑进他怀里寻求庇佑的欲望,也是因为她不再是曾经那个想要依赖的小姑娘。他们都长大了。即便曾经的回忆还刻在两人的脑海里,都记得清楚,却也夹杂了其他岁月的痕迹,回不到以前。封重彦弯身去拿药瓶,手还没有碰到,便听沈明酥轻声道:“省主也受了伤,先下去上药吧,我这里有连胜,不必担心。”她昏睡时他尚能不拘小节,掀衣替她上药,如今醒了,便不适合了。“好。”他回过头看她,柔声道:“有事随时叫我。”“嗯。”他起身,她听着他脚步声慢慢离去,门扇被打开,褥子底下捏着的拳头才终于散开,阖上眼皱起了眉,伤口一疼起来,犹如千万只蚂蚁在啃咬。连胜进来,见她额头布了一层细汗,忙拿了帕子擦拭,“奴婢替娘子上药,娘子要疼了就叫出来。”—封重彦一出去便被严先生拉进了隔壁屋,“伤口再不处理,背就要烂了。”到封家的两年,严先生不仅是封重彦的幕僚,还顺便被他教出了一身治病的本事,严先生天资聪慧,加之有些底子在,上手极快,自然而然成了府医。二十个板子,皇帝赏赐的,也是封重彦自己求来的,没有谁敢马虎,实打实的砸在背上。封重彦褪去身上的衣衫,趴在床上交给严先生处理,吩咐一旁的乔阳,“查一下,梁耳最近都和谁走得近。”他这么说,乔阳便听了出来,他也不相信梁耳能有这样的脑子。梁家有三房,梁馀是嫡出。梁馀膝下又有三位儿子,梁耳最小,此人性子极端,没什么脑子但胜在狠,胆子大。梁家一些暗地里见不得光的事,便交由他来做。这回私自提审沈娘子()?(),看梁馀的反应()?(),
明显不知道()?(),
且梁馀不蠢9()_[(.)]9?9$?$?9()?(),
不会找死。
如此,必是有人在背后替他出招。这个人能是谁?当年赵家登上皇位,封家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免了一场世家之争,得到的便是权利回报,从此势利一跃而起,压过了梁家和邵家。直到五年前,封老爷子战场失利,被人诬陷私自扩招兵马,皇帝一怒之下,封家被贬,余下的两家趁机而上,恨不得将其吞个干净。可还没来得及分食,封家又杀了回来。到嘴的肉没了,两家自是不服气,劭家乃三家中最弱,无依无靠,就算有想法也没那个胆子,但梁家不同,傍住了一个康王。康王荣,则梁家荣。梁家出银子,倒是替康王笼络了不少人,其中便有国师凌墨尘。从上回周戍的事情能看出来,门下省也已经投靠了康王。但知道当年沈家秘密的人并不多。只有康王和梁家。康王如今心系青州,一心想要立军功,王府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动。那是谁?是谁迫不及待地要把封家逼上风口浪尖?—夜里皇帝正要歇下,高安得到消息进来禀报,“陛下,梁耳去了。”“是封重彦?”高安点头。皇帝叹了一声,“让他出了这口气也好,往后也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他封家以忠诚仁义立世,不能有损,同样他一代贤明之君,也离不开封家这样的忠臣世家。封重彦是他的门面,是无数寒门学子,和为大邺正在卖着命的臣子们的一面铜镜,他们相互成就,谁也离不开谁。“封大人聪慧,自会明白陛下的苦心。”皇帝伸手,高安忙把一旁的茶盏递给了他,皇帝的手指却突然僵硬了一瞬,反应过来,茶盏已摔在了地上。高安一惊,吓得跪在地上,“陛下.奴才该死。”皇帝却似是呆住了一般,紧紧地盯着自己的手,良久才道:“明日把凌国师叫一些话,后来发现翻来覆去也就那几句问候语,两人睁着眼睛沉默,实在是尴尬,便索性装起了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