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整个京城都沉浸在即将过年的喜悦中。城门口人来人往,时不时有各地商队甚至外邦胡人驾车带着大宗货物入京贸易,连城门口的守备都觉得今年的商队比往年多了不少,也觉得年味儿更浓了。大街小巷都有孩子穿着新衣,拿着糖葫芦追逐着跑来跑去。各大有实力的府邸多也挂上了红色的灯笼,并从入腊月后就开始了舍粥。城郊土地庙城隍庙前排起了长队,总有一些流民朝不保夕,但腊八之后还算能过的好些。各大府门前人头攒动,每到年底,各地的地方官是要归京述职的,各府之间自然也少不了相互的走动。
在这期间最车水马龙的自然是鹿家相府的大宅,角门口的门房最是懂得看人下菜碟,有权有势的必然排在前面,之后才是京中小官或者各地州府道司的芝麻官,他们也很懂得眉眼高低,若没有个高门显贵的亲戚带领定然不敢凑在其中的。时至傍晚,今日没排到的人只得悻悻而归,或者有脑子灵活的叫自家小厮去和门房说话,期间不乏拉扯,各中利益不言而喻。
鹿象弥让人送走了鄢州观察使,疲惫的揉了揉眉心闭门谢客。掌灯时分,清心拿着一支小小的竹管走了进来,那竹管两头封了白蜡,细看来,白蜡上还套印着两条交缠的墨绿色鱼。鹿象弥挥退众人,将蜡封掰开,里面是一张金纸,打开后上面只有四个字“齐备 可行”。看完纸条后他将竹管两头的蜡靠近烛火燎了一下,让图腾融化,接着又拿过手中的纸随手在蜡烛上挥了挥,看着手中的纸条燃尽,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门外清心忽然来禀“大爷,鶄爷来了”。鹿象弥开了门,鹿鶄进门后状似无意的向博古架上瞧去,鹿象弥注意到他的目光,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但笑眯眯的表情依旧不变“怎么来的这样迟?”鹿鶄笑嘻嘻的道“这样大的雪又连着下了几日,满院的积雪,扫了也有冻成冰的,自从没了然诺,银鞍总得照顾着院里的事儿,又是年下总也抽不开身跟我,我自己少不得走慢些省的摔了。”鹿象弥的脸色如常的听着弟弟这话里有话却满面轻松的抱怨仿佛没听懂,却随口道“让徙木跟着你去可好?总要有人照顾,我鹿家最最受宠的小相爷身边连个长随都没有,说出去还以为我苛待了你。”鹿鶄嘿嘿的笑起来,养伤久了脸也圆起来,这样嘿嘿一笑竟然很像小时候追着他讨糖瓜的模样。鹿象弥有一瞬的恍惚,就听鹿鶄道“我才不要你的徙木,这人真跟这名起到一处去了,木呆呆死板的很,总是不苟言笑的,一点都不好玩,也就你稀罕这样的,自己留着使唤吧。”鹿象弥笑了笑也随他。
鹿鶄忽然看桌子上摆了好些糖瓜,伸手就要去抓,鹿象弥拿手里的书随手拍掉他伸过来的爪子“老大的人了,明年都该娶妻了,怎么还跟孩子是得,一个糖瓜而已,手都不洗就下手抓。我就应该看看你这抓了还真往嘴里塞不成?”鹿鶄听他这么说,状似不经意的踱到博古架边,推开窗,随意的抓了窗跟下两把雪搓了搓手,又关上窗慢吞吞的从桌子后面绕回来,趁鹿象弥转身放书,真就抓了一个塞进了嘴里。鹿象弥听见动静,看他鼓囊囊的腮帮子叹了口气道“吃吧吃吧,我只当没看见~”鹿鶄得意洋洋的坐在桌边抓着糖瓜蜜饯慢条斯理的吃起来。鹿象弥等他吃了一会儿道“叫你来,眼下有件事需要你做。”鹿鶄停下撕果脯的手,看着鹿象弥正色道“长兄要我做的,我一定尽力做好。”鹿象弥挑了挑眉“你都不问我要你做什么?”鹿鶄嘿嘿笑着把手里撕下的柿饼子丢进嘴里,嘴角沾了些糖霜,笑嘻嘻的道“长兄要我做的,定然是为鹿家好,我们经历过这么多事了,从账本到召我入宫到然诺……”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哪件事背后没有陛下的身影,我如今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说完抬起眼睛直直的看着鹿象弥,大眼睛里闪闪的就像儿时的模样。
鹿象弥有了一丝动容。他抬手摸了摸弟弟的头,然后坐下扳过他的肩膀让他直视着自己,问道“我能相信你吗?”鹿鶄有些好笑“哥,你在说什么?”接着又有些委屈的小声道“这么久以来被当做耗子耍着玩的不一直是我嘛……”鹿象弥沉吟了一下,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那我就告诉,我们打算,清君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