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的晨光落进谢府内院,终于不再是催人的铜漏声响。-m¢a-n′k?a.n?s?h-u^.`c/o,m′
连续数日的拜会、回访、迎来送往,那份刻在骨子里的紧绷松弛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甸甸的安逸。谢道临并未早起,放任自己沉浸在这份难得的慵懒中。
挽兰早己备下温水帕巾,和漱梅一同侍奉他慢条斯理地梳洗更衣。她们的动作轻缓无声,偶尔眼神交汇,交换着某种心照不宣的宁静。
午食清淡精致,只他一人慢用,再无需顾及任何礼仪周旋。
午后,他随意斜倚在窗边暖榻上,一卷闲书半卷,只是望着院中几株覆雪的老梅格物致知,看得出神。
漱梅在一旁细细地研着半块墨块,墨香若有若无地散开。挽兰则安静地整理着案几上昨夜看过的几封书信。时光如同院中阳光下的薄雪,无声融淌。
谢道临享受着这份无人打扰的静谧,却并未全然沉溺。在目光从梅枝落回书卷的间隙,他随口向一旁的漱梅问道:“道铭可回府了?这几日他奔波辛苦,若在府中,午食可曾用过?天寒,多备些热羹。”
“禀郎君,二郎君昨日深夜便回府,今晨用过早膳,方才管事回禀,说二郎君正在外院偏厅查看几份账册。\比/奇\中/闻¨网` `冕.沸?岳?黩!”漱梅停下研墨,垂首恭敬回话。
“让他晚间也早些歇息,府中事,细水长流,不必太过熬心。”话点到即止,他复又看向窗外。这浅浅的一句问候,便是身为嫡长兄的体恤与分寸。
维系这偌大家族如同驾驭巨舟,除了船头掌舵者,更需要水面之下那沉默而坚固的船身与龙骨。
日升月潜,初七人日,转瞬即至。
大明宫清晖阁,矗立在高台之上。雪后初晴,阳光将汉白玉雕琢的栏板照得一片清冷明澈。
天家宫阙,“窈窕神仙阁,参差云汉间”,绝非虚言。阁楼高耸,仿佛伸手便能触及云端,俯瞰着尚未完全苏醒的、覆盖着素白银装的庞大长安。
百官齐聚,冠盖云集。朱紫金绯,各色官袍依品级列班,绣纹繁复,在这开阔高台上却也只是流动的色彩点缀。
风雪虽停,高台之上仍有凛冽寒风穿廊而过,吹得厚重旌旗猎猎作响,也带走了不少宴席应有的暖意,平添了几分肃穆冷峻。
太常寺乐工肃立于阁殿角落。肃庄的钟鼓之声沉稳响起,铿锽沉厚,如金石相交,穿透寒风,压住了人声低语。?齐/盛.晓,说\蛧- .冕.废^阅^独¢乐声并非激越欢庆,而是带着祭祀般的规整森严,宣告着盛宴的开始,也定下了“君臣同庆”的庄严格调。
皇帝陛下面南高坐,冕旒垂落,神情在珠帘后显得高深莫测。内侍总管捧金盘上前,盘中是以金箔、彩帛精心剪制而成的人形饰物——“彩缕人胜”,薄如蝉翼,色彩华美。
“赐人胜——”悠长的宣和声在风中荡开。
百官依序趋前,谢道临随班列近前。接过属于自己的人胜时,指腹触到那冰冷的金箔边缘。
薄薄一片,却是天家恩典的象征,代表着“人入新年,形容改新”的美意,是赐予群臣的新年“新颜”。这仪式从女娲抟土造人的古远传说中走来,此刻却在寒风中凝固成一种传承的符号。
无需言说,群臣心领神会。
谢道临垂眸,亲手将那精巧又冰冷的人胜端正地簪于幞头一侧。高台之上,所有朝臣几乎同一时间完成了这个动作。
放眼望去,朱紫云集之间,人人冠冕旁,皆有一片刺目的金彩闪动。寒风呼啸,人胜垂下的丝缕微微晃动,场面奇异而肃穆,这“人日戴胜”的古俗,此刻成了规整划一的臣服姿态,凝固高台之上。
赐戴人胜之后,便有内侍引着长长的队伍,捧着热气腾腾的食器鱼贯入场。揭开器盖,浓郁的、带着独特辛香与草木清气的味道顿时弥散开来,压过了些许脂粉与熏香的气息。
这便是“七宝羹”。
由芹菜(取其谐音“勤”)、蒜(取“算”有善于谋划之意)、葱(取“聪”)、韭菜(取“久”代表国祚长久)等七种寻常蔬物精心熬煮而成。宫廷食器虽华美,盛装的却是最普通的乡野滋味。这便是天子“与民同乐”的体现。
“饮羹——”内侍再宣。
羹汤滚烫,带着葱蒜韭菜等食物本味,辛辣的感觉入腹,温暖了五脏六腑。
这羹汤承载的寓意更重——勤政、睿智、富足、生生不息……皆是治国安邦的根本。
群臣举匙相敬,感谢圣恩,将这再平常不过的羹汤,饮得如同琼浆玉液。只是在那金玉食器与华丽冠带的映衬下,这“共甘苦”的象征,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刻意。
宴席渐酣,太常寺的乐章也几转调式,渐次和暖流畅些许。
乐声之中,殿阁另一侧帷幕轻启。两队着羽衣彩裙、挽高髻、饰金簪的宫娥舞姬飘然而出。她们身姿曼妙轻盈,裙裾似朝霞与月华织就,随乐声的起伏流转蹁跹腾挪。
那正是闻名天下的《霓裳羽衣》。
宽袍广袖,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