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舱口透入,勉强照亮堆积如山的货物轮廓。空气中弥漫着橡木桶、麻袋、干草和海洋特有的咸腥潮湿气味,还有一种…淡淡的、难以形容的土腥味。
,!
艾德里安几乎是拖着李岩,在迷宫般的货堆间穿行。李岩的呼吸越来越沉重,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左半边身体几乎失去了知觉,全靠意志和艾德里安的支撑在移动。冷汗浸透了他的鬓发,顺着坚毅的下颌线不断滴落。视野开始出现晃动和模糊的斑点,毒素正在侵蚀他的神经。
“到了!就是这里!”艾德里安在一堆用油布盖得严严实实的橡木桶前停下。他松开李岩,让他靠在一个结实的木箱上,自己则手忙脚乱地掀开沉重的油布。
油布下,是十几个大小一致的深色橡木桶。桶身用蜡密封得极其严密,桶口还用铁箍加固,桶壁上用荷兰文和一种奇怪的符号标记着。
“看!就是这些!上帝保佑,它们都完好无损!”艾德里安拍打着其中一个木桶,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土芋’(tartuffel)!我们叫它‘地下的苹果’!耐寒,耐旱,产量极高!这些…这些就是希望!”他用力撬开一个木桶边缘的封蜡,一股更加浓郁的、带着泥土芬芳的奇特气味弥漫开来。
李岩靠在木箱上,剧烈地喘息着,视线努力聚焦在那些粗糙的橡木桶上。他的意识在剧痛和毒素的冲击下已经开始模糊,视野边缘的噪点如同飞蛾般乱舞。这就是…土豆?那些被皇帝称为“土疙瘩”,被墨衡寄予厚望,能活人无数的种子?
他挣扎着想上前,想亲手触摸一下那些承载着无数人性命的块茎。然而,刚一动,左肩背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眼前猛地一黑!
“李!”艾德里安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扶住他软倒的身体。
李岩靠在艾德里安身上,大口喘着气,冷汗如浆。他费力地抬起没有受伤的右手,颤抖着,缓慢而坚定地,按在了其中一个冰冷的橡木桶壁上。
粗糙、冰冷、坚实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冲垮了身体的痛苦——是悲恸,为死去的王五和那些再也回不去的弟兄;是沉重,这小小的桶里装着如山岳般的责任;更有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希望!如同在无尽血海中,终于抓住了一根坚固的锚链!
“保住…它们…”李岩的声音微弱得如同呓语,眼神却死死锁定在橡木桶上,“不惜…一切代价…送回…通州…墨衡…”话音未落,强烈的眩晕和麻痹感如同潮水般彻底淹没了他紧绷的神经。他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身体软倒在艾德里安怀里,只有那只按在橡木桶上的手,依旧死死地扣着,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李!李!”艾德里安抱着昏迷的李岩,看着他肩背上那支触目惊心的毒箭,再看看周围这幽暗冰冷的货舱和那堆沉默的橡木桶,一股巨大的无助和恐慌攫住了他。船外是地狱般的人海,船内是昏迷的重伤特使,而他,一个异国的船医,要如何保住这些种子?如何将它们送到那个叫墨衡的人手中?
“上帝啊…”艾德里安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紫禁城·钦天监观星台**
寒风凛冽,如刀割面。
赵琰独自凭栏,明黄的龙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拒绝了王承恩递上的大氅,也拒绝了任何人的跟随。这观星台的高处,冰冷、孤绝,却奇异地让他脑海中那翻江倒海的剧痛和刺耳的警报声稍稍平息。
并非消失,而是被更宏大的虚无感所覆盖。
他摊开紧握的左手,掌心那枚早已被揉碎、又被汗水与伤口渗出的血染成暗红的腊梅花瓣,被凛冽的寒风卷起,打着旋儿,无声无息地飘向深不见底的、被浓重黑暗笼罩的东方。
【警告!关键关联目标李岩生命体征急剧下降!毒素侵蚀…逻辑单元…过载…部分功能强制离线…】
【…能量逸散速率…不可控…倒计时…二十九日…零三小时…零九分…】
脑海中,那猩红的、布满狰狞裂纹的倒计时数字疯狂闪烁,边缘裂开的那道细微黑色缝隙似乎又扩大了一丝。系统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虚弱不堪,夹杂着刺耳的电流噪音,如同垂死的哀鸣。
赵琰仿佛没有听见。或者说,他听见了,却已不再在意。
他缓缓抬起右手,冰冷的手指无意识地按在了自己那持续传来刺痛与冰冷侵蚀感的右眼之上。指尖下的皮肤,冰凉刺骨,仿佛那不是血肉,而是一块正在缓慢冻结的寒玉。视野边缘,那些扭曲的惨白噪点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范围越来越大,像一片片不祥的雪花,试图覆盖他望向东方的视线。
通州…小清河…那艘在绝望人海中挣扎的“海鸥号”…李岩决绝冲锋的身影…艾德里安惊恐的蓝眼睛…还有那沉甸甸的、寄托着百万人生机的“土疙瘩”…此刻,都化作了掌中那飘零坠落的暗红残瓣,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他能“看”到。
不是通过眼睛,也不是通过那濒临崩溃的系统。是一种更模糊、更沉重、直接作用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