衿玉眼底有流光淌过，“……记得。”
“那好，”祝姚站的愈发笔直，拢在身前阔袖中的双手，此刻紧紧攥起，掌心早已被汗水濡湿。
指甲修剪的整齐，但用了十分力，也在掌心刺下了深深的月牙印。
她咽了口水，两眼直望着坐在案前冷若霜雪的男子。
世人皆说他如皎月辉光，清冷孤傲，她先前浑然不觉，笑答，“衿玉外冷内热，需知满山冰雪亦会化作一汪春水，只不过逢人罢了……”
眼下对上那视线，却觉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冷。
好似先前对她万般温柔，只不过是黄粱一梦，如今梦醒了。
眼前人是天上月，高不可攀。
今日说完这番话，日后便再无瓜葛了。
心中苦涩难堪。
越是如此，她脸上的笑越是灿烂。
恍若一缕春风动秋荷，只余满眼枯黄。
“既是如此，祝姚今日就向衿公子要了这个‘重谢’。”
衿玉低头看书，未曾抬眼看她。
玉指一页页翻过书本，发出沙沙之音，神色认真专注，好似那书中一字一句，比眼前女子要精彩万倍，让他连一个眼神都不想施舍给祝姚。
也不知他有没有听到祝姚说话，过了好半晌，祝姚感觉一颗心放在石板上，几乎被火炼烧烤干，才堪堪听到这房内响起他的声音。
“说罢。”
云安自始至终撑着下巴看热闹，对衿玉如此对待祝姚，满意万分，两眼弯成新月。
短短两个字，像是给祝姚浇了一滴甘霖，让她得以喘口气。
祝姚掌心刺出血来，能清晰感觉到指尖传来的黏腻感。
这点疼痛，已经刺激不到她的神经了。
一开口，暗哑的嗓音连她自己都惊了一跳。
“今夜……”她瞳孔微张，佯装清了清嗓子，继续将那话说完，“今夜白雪到此，还望公子圆它一愿，自此之后，我与衿公子……”
说到这儿，胸臆像是塞了一堆柳絮，噎的心口疼，指尖都发麻。
深深吸了口气，想将这痛压下。
谁知连呼吸都是绵延难耐的痛。
她用力咬着舌尖，强烈的刺痛感压下心口的痛。
扬唇露出一抹谲艳的笑，好似怒放的杜鹃花，想在最后一刻绽放尽一生灿烂。
她高抬下巴，极力保住最后一丝骄傲，“……两不相欠。”
衿玉手中书写动作一顿，指尖已然挤干了血色。
薄唇翕动，情绪没有丝毫波动，吐出一个字。
“好。”
声音淡淡，比祝姚立在他两米之处，嗅到他身上的广玉兰香还要淡上几分。
祝姚只觉周遭空气瞬间降了下去，一颗心也在刹那被冰封，而后四分五裂。
她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只感觉很累。
想要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睡的天昏地暗。
嘴角笑容已经僵了，她低头欠身。
“祝姚先告辞了。”
身子也仿佛灌了铅一样，走起路来有些不自然。
她不知云安跟衿玉有没有看出什么来，就那般浑浑噩噩的出了清心居。
何明在门口候了她许久，见她从门口出来，张口要唤“小姐”，却被她脸上神色吓了一跳。
她眼底灰蒙蒙一片，嘴角还勾着笑，脸颊却淌下两行泪光。
何明不敢言语，连忙帮她掀开车帘，扶着她坐上马车，驾马离开。
马车疾驰，祝姚坐在车厢内，两眼盯着虚空，毫无焦距。
不自觉的松开双手，却觉五指早已发僵，伸展的瞬间，掌心仿佛拔出几颗刺一般，又是一阵痛。
她仰头，纤细的脖颈绷出优美绝然的弧线，像是濒死的天鹅，闭上双眼，挤落两滴泪。
清心居内，衿玉房内广玉兰香莫名散发着苦涩味道。
云安浑然不觉，凑近了衿玉想继续先前教学。
衿玉骨雕般的手握着紫毫青竹笔，垂眸盯着书本上滴落的一滴墨点。
“公主。”他道。
云安凑上前来，“怎么了衿玉哥？”
“我今日甚是疲惫，可否请公主先回，明日再做讲解。”
云安顿感失望，但两人关系好不容易更近一步，实在不想惹衿玉不快，瘪着嘴不情不愿的起身。
“那衿玉哥你好好歇息，等改日我再来寻你……”
衿玉没再回话，只盯着手上的紫毫笔看。
云安道他是真的累了，便乖巧退下。
门关上的刹那，衿玉整个人如山崩顷，身形一晃，手臂忙撑在桌上稳住身形。
握着紫毫青竹笔的手缓缓松开，那名贵的毛笔已然断裂成两截。
他额头遍布细密冷汗，一张唇，有一丝血色顺着苍白的唇角而下。
方才云安在，百般掩饰不敢破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