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素言抬眸看向窗外,不远处的廊前,立着几个身形魁梧手持佩刀的侍卫。窗前有一小队侍卫巡逻走过,宫婢和太监更是十步一个。梁佑璋美曰其名是她凤驾在外,为防闪失,这处私宅必须严加防守。实际上,他不过是担心衡王谏言,让她离宫治疾一事与硕王有关。
她蹙了蹙眉头,沉沉地叹了口气。得知这一切是硕王为她所为,心头确实有暗喜,但暗喜过后,她不得不为大局着想。
夜幕终于在她百般思虑中降临,李钦带领一众宫婢守在门前,葳蕤的灯光下,依稀可见窗前的人影。这样的监视可谓是密不透风,任素言心燥得很,索性让青支掐灭了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就这样不知道到了几更天,她突然听到头顶的瓦片上传来一阵微弱的脚步声,好似雀鸟挠瓦,声响细微。她猛然弹起身子,竖起耳朵屏气凝神,仔细感受着那脚步又落到了哪里。
窗外的侍卫手持长戟,在打着瞌睡,又加上那人的轻功极高,几乎点瓦无声,竟丝毫没有人发觉异样。
纵使她这等感官极其敏感之人,也无法准确分辨那人的脚步究竟落在了哪里。
突然那阵脚步声像是消失了一样,再没有一丁点儿声响。
这座宅子,守卫如此严密,究竟是谁能够躲过一层层守卫的目光,跃到她的房顶。这人能准确地摸到她的房间,明显就是冲着她来的。
前朝后宫,想要她性命的人多了去了。
皇上一派的人,认为她是红颜祸水,蛊惑君心,自从她入宫以来,大岳便频频受挫。群臣请奏废后的原因,虽是她无所出,但具体原因却是她身为皇后,独揽圣宠却无所出。
暗下唤她妖女之人,大有人在。想要她性命的人,同样大有人在。
她警惕地抬起眸子,抬手摸向枕边的匕首,锐利的眸光如野猫般在黑暗中努力辨认着危险的方向。
她缓缓起身,赤脚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一步的往前挪着。她有感觉,那人已经进入了她的房间。
突然她停住了步子,整个人僵在里原地,脖颈间一阵冰凉,那样危险的触感,让她清楚的意识到抵在她脖颈间是一把锋利的长剑。
她握住匕
首,一边悄无声息的朝身后方推去,一边压低声音问道:“何人?”
“问罪之人!”
好似几朵烟花在她耳畔轰然炸开,留下长久的嗡鸣声。她静静地站在原地,甚至颇是温柔地朝剑锋靠了一靠。那长剑好似怕伤到她一般,霎时间往后缩了缩,轻柔地放在了她的肩侧。
“问何罪?”
话说出口后,她才发觉自己声音都在打着颤,脸颊上痒痒地,像是有小虫子从眼睛里爬了出来。
那人突然收了剑,一把环住了她的腰身,将她整个往后带去,带到一个宽厚又温暖的怀里。脊背处抵着的一方胸膛,里面的东西跳的真实而剧烈。
“抛夫弃子之罪!”那人缓缓将下巴抵在了她的肩头,收回长剑的那只手也环住了她的腰,紧紧地,像是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头里。
任素言浑身一颤,那人像是感觉到她的轻颤,双手环的更紧了些,下巴轻轻在她的肩上摩挲着:“阿念很好,年前便会走了,如今都会喊娘亲了。眼睛随你,睫毛又长又密,鼻子和嘴巴又随我。抓周时抓了长剑,刚会走时,就常拿着自己的小木剑,像模像样的挥。只是脾气倔得很,认定个事儿,八头驴都拉不回来,我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我觉着随你,丫头,你说呢?”
“你...你怎么知道的。”任素言心头一震,几乎是下意识转过头,在漆黑的夜中,无比清楚准确的望进了那一双盼了许久的瞳孔里。
“那一年,承林军刚好要买一批军马,朝廷不供,便只能找民间的马商买。”他低低一笑,没再说下去,任素言却都明白了。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从来都不是一句虚妄之言。否则的话,他又怎会偏偏遇上了帮过她的马商夫妇,还认出了不足月的儿子。
“阿念还好吗?”
“除了每日念着娘亲,一切都好。”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粗粝的大手抚上她眼角的细纹,眼睛好似盛了一泓清水,和午时在宫中相遇的那份清冷丝毫不同,“今日那姑娘,是个医女,老七的人。”
任素言抿了抿唇,想说他不必解释这些,可扪心自问,她何尝不想听到他的解释。纵使她再如何自暴自弃,觉着他们此生再无可能,若是有
位明媚的姑娘陪在他左右,她也应该感到欣慰。可是她实在欣慰不起来,唯有几乎要将她淹没的苦涩。
若真的用了心,谁又甘愿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他的心尖尖上放着别人。
“你可知,今日在宫中见到你,我都要疯了。”他为她拂去眼角一滴热泪,轻轻地吻上她的眼角,低声道:“丫头,事到如今,我都在后悔,若是当日我狠一狠心,那夜不去见你,将你再禁足一夜,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这三年,我每每想到让你回到你最痛恨的人身边,忍辱负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