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乔向阳就被挡路的那个穿着夹克的警察怀着同情的目光请进了自己家。刑警和法医都已经做完了各自的工作，他们都戴着薄薄的橡胶手套，从卧室退到客厅里来了，只是一个年轻的小监察还在哪儿不停地拍照，很认真地以不同的角度取景。也许这个小警察认为这样做或许能够发现意想不到的线索呢！为了表示对死者家属的尊重以及应有的知情权，刑警还没有收集物证，尽量让整个案发现场保持原样。乔向阳这时确实有点傻呆了，他没有像普通大众那样一见死者便扑倒在死者的身边，抓着死者的手或者摇晃着死者的身体，即便不哭诉上一通，也至少会默默地流一会儿泪的。他没有这样做有三个原因。第一个：有一个警察已经吩咐他先不要靠近死者，待会儿还要取证，并且在后面紧贴着他，随时准备把他于冲动中控制住；第二个：乔向阳好歹也跟了贺市长三年了，也多多少少培养成了一些处惊不乱、老成持重的素质；第三个：是因为这个案发现场着实让他感到了惊讶，似乎这惊讶压倒了他的悲伤情绪。
“好了，把他带到这边来。”客厅里的刑警对乔向阳身后的警察说。
乔向阳被一直贴在身后的警察拉到客厅里去了，他没有留恋那个中午时分刚和自己吵了一架的未婚妻罗艳语，更没有留恋那个死亡的现场。当他第一眼看到那张照片时惊呆了，他本能地去搜寻贺市长对面的那个人，可他看到的只有被剪裁出的曲线。然后，他的视线触及了整个卧室的角角落落，他没有找到照片的另外一半。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刑警和法医已经进去收集物证了，那个穿着夹克的警察开始搜寻着卫生间、客厅贺厨房的任何一个角落和摆放的那些家具的储物空间。这个便衣还不时地挪动着柜子，查看柜子的下面，但他什么也没有发现，除了最易于飞扬的尘土之外没有任何东西，哪怕一个很可能滑到下面的薄薄的小纸条。乔向阳听着便衣翻箱倒柜的声音，已经没有了眼泪，只有汗水不断地从胳肢窝最粗大的毛孔里渗出的冷汗顺着大臂内侧悄悄地滑落到肘部。
很快，过了一会儿，一个刑警从卧室走出来。
“乔向阳，我有一些话现在必须向你讲明白，乔向阳，我在跟你说话呢！”
“哦。”乔向阳显然是走神了，似乎是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又似乎是他正在进行着一个与自己有关的恐怖的幻想。这时，他慢慢地抬起了头，但他仍然垂下眼睑，不敢直视刑警的眼睛。
“这个案件看来有些复杂，在我们做完取证工作后，需要把尸体运走——当然，是运到我们那儿——我们需要做进一步的尸检。”
乔向阳没有答话。
“你明白了吗？刚才我说的……”
“哦，是的，我知道了。”乔向阳有些发愣。
乔向阳这时才发现，一个没有戴警帽的很漂亮的年轻的女警察在一个硬板夹上正不停地记录着什么。
没过多久，这个漂亮的女警察就把手里的夹子放在乔向阳的眼前。
“你先看一下，如果没有问题，就在下面这儿签个字。”
乔向阳没有细看就在女警察用手指着的最下面一个小方格里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女警察接过签了字的材料看了看，“乔向阳”这三个字从笔画上来看确实不是连贯的。
很快，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了十来个警察，而且还抬着担架进来了。
罗艳语的尸体舒展地躺在担架上，没有任何身体上的委屈，从头至脚被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有些泛黄的白棉布。
在乔向阳慌乱的眼神中，罗艳语被抬了下去。
乔向阳坐在冰凉的浅色木纹瓷砖地板上，傻傻地，一言不发地。
最后一个穿着警服的刑警也下楼了，出门时对便衣使了一个眼神，便衣点了点头垂下了眼皮，没有说话。
刚才让乔向阳在记录材料上签字的那个女警察在他蹲下来。
“走吧，我们还需要你的协助。”女警察满怀同情地看着乔向阳无助而恐惧的眼睛说。
乔向阳依然没有说话，只是抬眼认真地看了看女警察，显然，女同志包含同情的温柔的声音触动了乔向阳的神经。
穿着夹克的便衣立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乔向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