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捂着的药碗还在冒着袅袅热气,她低头看着那碗浓稠苦涩的棕褐色药汁,忽的微微一笑,苍白的脸色竟依稀冒出一丝黑气。安静地汲取着些微暖意,半晌,她淡淡开口:“啊,你竟然还没死。”
一股黑烟自她身上盘旋而起,渐渐聚集成一个人形模样,只是似乎虚弱了许多,依稀可见是个摇着折扇的风流公子模样,脸色有些古怪地瞪着她:“你还记得我?”
“记得,为什么不记得。”她慵懒地啜了一口药汁,仿佛一点儿也不在意苦得要命的味道留存在唇齿间。顿了顿,她轻笑道:“就像我以为我够坚强面对他,其实还是个笑话。这世上有什么是说得准的。”
心魔脸上流露出一分不可思议,紧紧盯着她,半晌,愕然道:“你又只是在骗他们?”
“不。”清九冷冷打断他,仰起头,一口将那碗药汁喝光,捧着光亮的白瓷碗,看着碗底那一点儿药汁映出的模糊容颜,自嘲地勾起唇角:“我只是在骗自己。”
心魔斜着眼瞟了她一眼,抱起手臂,有些庆幸自己没有杀了她。只是如今就连他,也窥不清她的内心了。看了看自己身上隐隐带着的伤口,他悠悠叹道:“你们人类,真是有趣。”
“我不是人。”她挑了挑眉,淡淡的,看不出半分喜怒。只是下一刻,她便眯着眼重重将那只药碗摔在了案脚。清脆的破裂声在寂静风声中显得那样刺耳,她似嫌那些碎片还不够彻底,再次拾起一片,用力砸了下去,歇斯底里地叫道:“不忘记,还想要怎么样!”
心魔被她近乎尖叫的怒吼吓得微微一颤,难以置信地打量她,心里半点也不敢相信,那个冷静倔强惯了的小姑娘,此刻竟会变成这样的喜怒无常,令人不寒而栗。
掌心被碎瓷片划得鲜血长流,她紧紧握住拳,血色便从指缝间漫出,似乎是想用掌上的痛来分担心头的痛。可是身上再痛,又怎么抵得心痛的万分之一?明明那么爱,却不得不忘记,明明放不下,却要与另一个人在一起。
谁也不忍心辜负,那就只有伤害自己,一次又一次地伤害自己。到头来,这样的伤害几乎已成了她唯一的发泄方法。绝望,痛苦,挣扎,崩溃,她处处体贴着他们,又有谁会理解她?
没料到偶尔的一次现身竟然会把她弄成这个模样,心魔有些难堪地啧了啧嘴,却忍不住要问出心里的疑惑:“你说,爱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出乎他的意料,清九竟是刹那间就恢复了平静,淡淡地,认真地想了想,缓缓开口道:“大概就是……呵,无论如何你都想陪着他。不管他生死善恶,不管他做下了什么事情,哪怕是背叛……都绝不愿离开他半刻,没有理由地去相信他,拼尽全力地去保护他。”
心魔摸了摸下巴,似乎在沉思着她给出的答案,皱了皱眉头,开口道:“按你这么说,你是真的喜欢秦衣?”
清九看着碎了一地的瓷片,平静地呼吸着,好像刚才的一切根本就不是她做的:“嗯。”
“那颜初呢?他算什么?”就算名叫心魔,人心何其复杂,又哪里是他能够看得清的。
“你见过黑夜么?”清九轻轻问着,闭上眼,仿佛又回到那个纠缠百年的梦魇中,孤独绝望,“他就是天上一轮孤月,长夜里唯一的光。”
“孜孜不倦地追求,想要自己也得到那样的光明,却永远也得不到,但还是永远不停息地跟随着光的脚步。只要抬头看一看,就已经得到了幸福。不管走到哪里,都知道,他就在那里,有一束光,就这样照着自己。”
“这样,就永远都不会迷失,不会绝望。会孤单,可是,学会了坚强。永远都得不到,所以会难过,可是依然艳羡着他的美。而他,高居九天之上,只是静静俯视着凡间爱恨离合,悲悯天下,或是无悲无喜。可望而不可即。”
“那是我的神祇……我爱他,可是从来都没有妄想过能得到他,否则不过是自讨苦头……若是他一旦给我一点垂怜,一点希望,我便要痴狂得发疯,不顾一切地去流连,去追寻,忘掉自己的一切去仰望……”
“然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笑意中染上一分苦涩,仿佛想起什么美好而痛苦的事情。“就像是饮鸩止渴……明知虚妄,却也忍不住贪恋着更多。”这世上,又哪有那样圆满的爱情呢?只不过是一个梦,梦醒了,什么都没有了。连再次追寻的勇气和方向,都没有了。
不,至少……她还有秦衣,这已经是她永生永世修来的福分。她还有什么资格,不去珍惜呢?
急促中带着一丝不稳的脚步响起,心魔匆匆散了身形,隐入她体内,来不及问那最后一句。你为什么,不杀我?
帷帐被人狠狠掀开,脚步顿住的那一刹,她几乎能听到那人粗重的喘息。
因为太爱,所以在意。因为在意,所以才会无措。
眸子里所有的悲伤与绝望都在一瞬间掩去,换上了淡淡的俏皮与天真,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她扬着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向他挥了挥,算是打过招呼,嘟着嘴道:“我喝了药的!”
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