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不......对不起。”
插花的事情算她歪打正着,陆怀远喜欢瘦叶淡花,没说什么。
但眼下——
陆怀远总不会说自己喜欢被人吐满身酸水吧......
薛朝暮又急又愧,伸手想帮陆怀远擦干净,又想让自己离他远些,免得再吐到他身上。
但是她烧得实在没力气,手在半空中就被陆怀远捉住,他单手把自己的大髦拨开,扔出马车外。
薛朝暮靠在他肩头,大多数都吐在了大髦之上,他穿的外袍倒是还算干净。
“你,你还是出去换......换别人来照顾我吧......”
薛朝暮断断续续地说着,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陆怀远手指按着她的虎口,按轻了怕没用,按重又怕弄疼她。
“这样可以吗?”
薛朝暮睁不开眼,费力地点了点头。
“很快,很快就到镇上了,我在这里陪着你,不舒服就睡会儿,睡不着我就陪你说说话。”
薛朝暮没有说话的力气,含糊不清地应着。
陆怀远的手掌很暖和,她的双手也跟着热起来,薛朝暮在他肩头蹭了蹭,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我的衣服脏了。”陆怀远把肩膀压低,让她能靠得更舒服,“阿朝可赔我吗?”
“赔。”薛朝暮大方地伸出手比划着,“去梁生那里记账,多少件都赔给三公子。”
陆怀远却道:“我那件大髦,还是邓夫人送的,梁生给我挑的不好,我不要。”
薛朝暮不满地蹙起眉:“我店里可都是一等一的好料子,什么好东西梁生敢不给你?”
“我要阿朝亲自给我挑。”
“行,等到了辰阳,我就带着你去......”
薛朝暮说着说着没了声音,许是陆怀远按得起了作用,又或许是山路驶过最难行的那一段坑洼,薛朝暮胃里不再翻腾得那么厉害。
她一开始靠在陆怀远肩膀上,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倒在了陆怀远膝头。
陆怀远耐心地给她揉着虎口,给她敷上冷帕子,梦里的陆怀远和眼前人隐隐约约重叠在一起,像是幽潭的唯一光亮,更是寒水中逆流而来的温暖。
他牵着她的手,把她从深渊中救赎出去,炽热的耳语贴在耳畔:“阿朝不怕......”
“小阿朝不怕,嫂嫂在这里,哥哥也在这里,还有晚秋道安,都陪着小阿朝,阿朝不会有事的......”
薛朝暮用力抓住那双手,心间锥痛,几乎要让她缓不过气:“我是谁?”
陆怀远将她的手贴在脸颊,她神色痛苦,他也同样痛苦,只能躲避着回答:“是阿朝。”
陆怀远的膝头忽然变得潮湿,薛朝暮意识昏沉,她涩声道:“阿朝是陆怀远的......”
阿朝是陆怀远的妻子。
她就是阿朝。
但她是陆怀远的嫂嫂。
薛朝暮睡了又醒,醒了又昏睡。等到她觉得自己身上高热稍退的时候,已经躺在客栈的上房里了。
雨还在稀稀松松地落,月色藏在云里,房间里只有一盏昏暗的烛火,房间里没有人,她唇齿间都是药汁的苦涩。
薛朝暮只略睁开眼,又被强烈的困意掀倒。
她自从来到陆府之后,几乎没睡过什么安稳觉,她总是梦到去年的腊月,梦里自己一次次被贺纯推进池子里,死亡的恐惧吞没她的理智。
深池里看不到天光,但是另有一抹绿色的光亮靠近他,她下坠的身躯被有力的臂托起,她被罩在温暖的怀抱里,手在慌乱之中抓住一块青玉佩。
月光涌满她眼底,满池清辉被惊散,那绿影消失无影,她手中唯有一块青玉佩,在皎洁的光下流转波光。
薛朝暮躺在池边的大石头上,寒风砭骨,她却没力气再站起来,看一看是谁把她推进池水,也没力气看一看那块不该出现的石头,如今在不在这里,又会不会有人来把它收走。
耳边风声呼啸,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双手被冻得发紫,一双不染阳春水的玉手上,渐渐生出冻疮留下的痕迹,薛朝暮大口地喘着气,眼泪却不争气地往鬓边滚。
我是谁?
我不是程煦和。
我是薛朝暮,是阿朝。
“阿朝......”
薛朝暮耳畔轰然作响,她似乎预感到什么,挣扎着不肯睁开眼睛,不肯再鼓起勇气看一眼来人。
但是来人不管不顾地走进她的视线,嫂嫂浑身是血,苍白的脸上勉强支撑着笑意,身形犹如骷髅,她瘦如柴的臂弯里抱着一个血淋淋的幼童。
“阿朝,你来陪嫂嫂啊——”
陆怀远和张承瑞对坐夜谈,张承瑞手边是酒坛,武陵春酒气醇香,张承瑞不消片刻就半坛下肚,陆怀远却手握茶盏,滴酒不沾。
“大人待夫人真是上心,夫人刚喝了药,一时半会儿不会醒,